帶送藥,仿佛有些不放心,態度雖然溫和卻也疏離;而餘七歲則長死在了自己的藥廬里,於是薛子游纏着這兩個娃娃日日套話,倒也得出幾個要點:其一是追殺這小狐狸的人,來頭不小,恐怕絕不低於段明皓;其二是段明皓此人與原主本就關係不淺,至於到了什麼程度……咳咳。
不過這倒是個好消息,意味着吃豆腐之旅並不算艱難。回家有望。
如此又好生養了數日,薛子游漸覺得抬手臂時胸口沒那麼疼了,逗個貓狗不成問題,於是決心主動出擊,主動拖住段明皓,問了他同樣的問題。
段明皓垂着眼,唇角微微翹了翹,慢慢道:「你此時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這些問題我如何能答?」
薛子游:「我記不得自己是誰,你不能告訴我?」
段明皓沉默片刻,道:「我也不知道你是誰。」
薛子游:>
段明皓領他去了餘七歲那間藥廬。薛子游還沒進屋便嗅見了屋裏濃烈的藥味,苦得人難以呼吸。進去一看,不由感嘆——這屋子的畫風簡直跟這個糟老頭子不能更配了!地上散的那是什麼!是書嗎!我小學用的草稿紙都比這整潔好看!
還沒嘀咕完,就聽見餘七歲一長串驚破雲霄的大笑。
&狐狸,怎麼,痊癒了?」餘七歲席地而坐,一頭炸毛不是仿佛被車碾過,而是仿佛被核彈炸過;他耳朵上別着根枯木枝,手前攤着一本藥草圖鑑,看見他來,伸出一隻胖短的爪子,招呼道:「來這裏坐下。」
薛子游回頭望向段明皓。段明皓眨眨眼,竟然還挺俏皮。
薛子游只好老實走到他身前坐下。餘七歲放下手頭活計,道:「你想知道你是誰?」
薛子游自己挖的坑只能自己跳,無奈道:>
餘七歲那雙細小得近似於無的眼睛中精光乍泄,低沉道:「那好,我問你問題,你老實回答。」
薛子游點頭。
&一,」餘七歲伸出一隻手指,「你是誰?」
薛子游:「……說了我不記得。」
餘七歲哦了一聲,繼續道:「那你記不記得你欠了我三兩銀子?」
薛子游:「不記得!」
餘七歲:「那你記不記得我欠了你三十兩銀子?」
薛子游:「……記得!」
餘七歲又哦了一聲,忽然大喊:「薛子游!」
薛子游想也沒想就應了聲,應完方覺不對——他怎麼知道我叫薛子游?
反倒是段明皓驟然激動起來,直接撲過來捉住了他的手腕,低聲道:「子游——真的是你?你回來了?!」
薛子游瞪大眼睛,滿臉驚恐。
這次倒不是裝的,他當真怕自己說漏嘴了什麼,叫這人一劍給劈了。段明皓腰上那劍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想必砍起人來也很順手。
段明皓看他神情不對,慢慢又泄了氣,鬆開了他的手腕。
薛子游被他攥得生疼,輕輕揉了揉,便聽那仙君苦笑道:「抱歉,是我太心急了。可是——可是想什麼?」
薛子游只有茫然搖頭。
餘七歲插話道:「仙君莫急,我這只是引他一引,若要真正分辨是否是他本人,唯有去……」
兩人意味深長地對了個眼神,盡被薛子游收在眼底。
有趣了。看來這世界,還有個跟自己重名的;而且是這個重名的人與段明皓關係匪淺,不是這隻小狐狸。
當夜段明皓沒像往常來陪他說話,送飯送藥的也換了個藥童。薛子游問他段明皓下落,小童回答:「仙君正跟我們主人說話!神神秘秘的,不讓我們聽。」
這絕對是在說他,沒跑。
於是等小童走了,薛子游又喊出八八八八,先算了遍這幾日來的分數。事情比他想像中容易得多,段明皓與他早有牽扯,只是處處發乎情止乎禮,似乎還有幾分敬。其他的類似於捉手腕、攙扶、餵藥……等等等等,也攢下了足有兩百多分。
薛子游雙手墊在腦袋底下,出神道:「八八八八,你說說,是不是每個世界都有一樣的人?」
八八八八遲疑道:[我、我不知道。]
薛子游料到她會這麼答,也不失望,只調笑道:「哎,你會唱歌嗎,給我唱個歌唄。你說說我在這邊,連新出的專輯都買不了。」
[……我、我不會。]
&一個嘛。」
那邊沒了聲音,薛子游怕這小系統尷尬過頭,忙接了一句:「哎,好吧,你不唱,那我唱。」
唱什麼呢?薛子游想了會兒,順口哼了起來。
……外婆橋。
搖啊搖,搖啊搖,船兒搖到外婆橋。
外婆好,外婆好,外婆對我嘻嘻笑。
他哼哼得太專注,連段明皓幾時進了房間都沒注意,讓仙君大人聽了好一會兒。
段明皓走到床邊,端起那冰涼的藥碗,挑眉道:「怎麼不趁熱喝。」
薛子游哼得差點睡着,此時猛地回神,一抬頭恰好撞翻了仙君手裏的藥碗,棕色的藥液潑了兩人一頭一身。
&對對對不起!」薛子游手忙腳亂地想去擦段明皓衣服上的污漬,被段明皓一把捉住了雙腕。
他人清瘦,腕子上一對骨頭也就顯得格外伶仃,叫段明皓那修長手指直接圈了個結實。眉目俊美的仙君俯身下來,把他摁在床頭上,筆直地看進他的眼睛。
&游?」
段明皓低低地呢喃。
薛子游心中大笑幾聲,但仍低眉順目地做出一副乖巧模樣,任他摁着,雙腿卻不安分地微微曲起,在其身側磨蹭。
這個小動作引得段明皓一皺眉,若有所思地打量他一遍,終於是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朝後退開了。
薛子游雖然料到不可能如此順利,但還是沮喪地嘆了口氣。
先前潑灑的藥液經這一番折騰,沾染得床鋪上上下下全是。段明皓將他被弄髒的長髮挽到胸前,出門打水去了。
薛子游望着窗外漸漸湧上的夜色,暗道:
段明皓,我睡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