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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馬第二十一章、歸來歌大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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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侃的態度一直模稜,使得裴該尚且猶疑——時機真到了嗎?我最終還是不得不邁出那最後一步嗎?

    靈魂來自後世的裴該,對於皇權是天生存有惡感的,他也曾經考慮過,能不能利用自己的權勢,徹底解決改朝換代的周期率,甚至於改帝制為共和呢?只是一方面,歷史發展自有其規律性,是不可能靠着一兩個聖人就瞬間飛躍的;另方面通過對這一時代的深入探索和了解,裴該也知道對於自己來說,取消帝制乃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倘若強要推動整個社會翻天覆地的大改革,往小了說,人心悖離,或將導致身死族滅,往大了說,很可能再掀起新一輪的動亂……

    基於此種矛盾心理,他才不如裴嶷所寄望的,於帝位也去爭上一爭,而打算順應時勢。若為時勢所迫,恐怕欲不進身而不可得矣——比如此前的王莽;但若時勢不到,強取亦足招禍——比如此後的袁項城。

    然而今日在裴柏之側,裴桐代表整個裴氏一族,集體發聲,言辭雖然溫婉,卻仿佛是拿根鞭子在朝裴該背上抽,逼他前進一般。裴該內心翻覆,憋了一肚子的話,無人可以傾訴,實在難挨,思來想去,我不如跟行之說道說道,吐吐苦水吧。

    裴通裴行之,可以說是裴該穿來此世後,所見到的第一個親族男子——女性自然以裴妃為先,然後在江南又見到了另一位姑母衛門裴氏;至於裴嗣、裴常父子,則血緣過疏,毫無感覺——昔在臨淮相談,小年輕肚子裏還是有一點兒貨色的。且如今裴通外放為聞喜縣令,跟關中諸裴往來自然較疏,有可能跟裴嶷他們不是徹底的一條心,而自己似乎也不必擔憂,那小子一轉眼就把自己的想法密報給裴嶷知道……

    裴該夤夜召來裴通,先問問聞喜縣內的狀況,繼而表態,想把裴通帶回長安去——「卿以本籍,出為縣令,實乃權宜之計,不可久任,以免遭人訕謗啊。」

    裴通拱手答道:「縣內諸事,漸已理順,最遲明春,便可不負明公所託——還請期以明歲。」

    裴該點點頭,隨即笑道:「此非公廨,我兄弟交言,何必如此稱呼?但如昔在臨淮之時,呼我為兄可也。」

    裴通趁機就順着裴該的話頭,回溯往事:「囊昔愚弟奉命出使徐方,見兄於臨淮,還望兄能夠『搖撼天下』,然今阿兄所建偉業,又何止『搖撼』二字啊?天下之半,俱在兄之掌握,假以時日,另一半也不可逃,當盡為阿兄所有……」


    裴該正色道:「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何言為我所有啊?」

    裴通順杆朝上爬:「阿兄也知天下為天下人之天下,則為何不肯順從天下人之所望呢?」

    裴該心說你倒乾脆,直接就想把窗戶紙給捅破了。他憋了一肚子的話,卻又感覺無從說起,只得暫顧左右而言他:「行之自離長安,與父、叔,及兄弟輩,可有書信往來啊?」

    裴通拱手答道:「自有書信,多言族內之事。」說着話咧嘴一笑:「家父還欲於聞喜重置產業,以期老歸鄉梓,則其所見甚淺,不如文冀叔父多矣。」不等裴該反應過來——或者跟他一起嘲笑裴粹,或者責備他不應該背後說老爹的壞話——就緊趕着又道:「然父、叔及諸兄究竟作何等籌劃,愚弟雖未參與,也是心中洞明的。」

    首先撇清,不管他們在搞什麼,都沒我啥事兒,我是老實人;其後又委婉地說明,大傢伙兒都希望十三兄你可以更進一步啊,關中之裴是如此,聞喜之裴也如此,我在內心深處,那自然也是贊成其事的。

    裴該不禁笑起來了:「行之鬍鬚漸長,而口舌亦漸能,不愧卿之表字了。」

    裴通自行之,這個「行」字既是行走之意,也可以指代外交行為——古之外交官,即名為「行人」——所以裴該才說,你越發能說了,很有外交官的潛質嘛。

    裴通搖頭道:「弟哪懂什麼折衝樽俎、縱橫捭闔之道啊?即在阿兄面前,便不知當如何設言,方能明辨阿兄心意,以為阿兄分憂。」

    裴該心道你還不能說啊,你這幾句話就快把我心中所想全都勾出來了……低下頭去,略一籌思,便道:「不知賢弟可曾熟讀史書否?前史為今日之鑑,不可不深究啊。今乃與弟論史,昔漢高之踐帝位,為項羽先害義帝……」

    言下之意,秦亡之後,天下之共主本當是楚義帝,項羽先殺義帝,導致天下無主,所以劉邦才肯在洛陽登基。如今天下可還有主哪,你們就要我去強取豪奪不成麼?

    話音未落,裴通緊跟上一句:「然昔光武踐祚之日,更始尚在!」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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