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說道:「咱們是一家人,我不對你們好對誰好?跟你們說,這次出海去參加大會戰你們待遇跟以前不一樣,我讓你們體會一下出海度假的感覺!」
他拿出錄音機調整了最大音量。
頓時有悠長清亮的前奏響起來,接着是一陣略帶憂傷的男聲:
「三月里的小雨淅瀝瀝瀝瀝瀝,淅瀝瀝瀝下個不停,山谷里的小溪嘩啦啦啦啦,嘩啦啦啦流不停……」
聽到這陌生卻動聽的歌曲,駕駛艙里正在說笑的隊員們紛紛閉上嘴巴看向錄音機。
他們沒有聽過這首歌,甚至可以說沒有聽過這種歌曲!
竟然不是在歌頌什麼的歌曲?
這首歌竟然從頭到尾唱小雨?
並且竟然會這麼動聽?
小雨下完了,好幾個人紛紛說:「王老師這是什麼歌?再來一遍呀!」
但緊接着是一道悠揚而短促的前奏,一個感情豐沛的嗓音唱起了一首新歌:
「像一陣細雨灑落我心底,那感覺如此神秘,我不禁抬起頭看着你,而你並不露痕跡……」
隊員們立馬不說話了。
這首歌更好聽!
天涯二號行駛速度不快,因為要照顧後面搖櫓的木頭船,這樣隊員們的精神在船艙里就得到了享受。
他們聽到了好幾首好歌……
船到縣城碼頭,碼頭上臨時搭建起好幾盞大功率路燈,將周邊照耀的金黃明亮。
碼頭上也有大喇叭,大喇叭上的聲音壓住了船艙里的歌聲傳進他們耳朵里:「……翁洲是我國最大的海鮮商品生產、加工、儲藏、銷售基地,素有中國漁都之美稱……」
「春、夏、秋、冬各季,魚群按照一定規律在廣闊的海域洄游。這種自然稟賦,造就了東海漁場的各種魚蝦蟹蜇味道特別鮮美,肉質尤其細嫩,遠遠超過其它海域的水產品……」
天涯島的船隊到來,頓時有一艘隸屬於治安局的快艇迎了上來,有引導員在上面喊:「來的是哪個公社哪個生產隊的小隊?」
王憶打開門探頭喊道:「是長龍公社王家生產隊……」
「哦,是天涯島的同志?跟我走,你們的停泊位在這裏。」快艇調頭領着他們進入停泊位。
王憶現在開船已經很嫻熟了。
他操作着船舵從一艘艘漁船的身邊掠過,開船的時候他往外看了看,停靠的漁船中有機動船有木頭船,以木頭船為主。
海福縣地區的漁船機動化率一直不高。
他看過一份統計,從1971年到1980年的十年間,江南省沿海地區的漁船總數為4.22萬艘,其中木船為3.22萬艘,機動漁船數為1萬艘,差不多是4條船裏面才有一條機動船。
fh縣漁船總數是2800艘左右,其中木船是2400艘,機動船是400艘,也就是說七艘船里才有一艘機動船。
放到天涯島那情況就更糟糕了,他們島上大小漁船一共56艘,而機動船才2艘!
不對,現在又俘虜了一艘運輸船,這樣的話機動船有三艘了……
就這樣的機械化水平要提高生產效率自然很大,海上作業本就艱辛異常,再加上漁船不給力,又給捕撈作業增添了不少的阻礙。
還好前些年頭講究『人定勝天』、『氣多鋼少能贏鋼多氣少』,漁業方面機械設備上的不足可以靠人力來彌補,翁洲漁民的吃苦耐勞精神一直值得稱道。
引導員將天涯島的船隊歸入港口,臨近有人沖他們吹口哨。
王憶探頭一看:「哈,李隊長?」
很巧,他們隔壁是多寶島上李家莊的船隊!
李雙水沖他熱情的揮揮手:「王老師,你們吃了沒?沒吃過來,我們這裏正吃着呢!」
「今年剛曬的墨魚乾,撒上蔥花蒸熟了配麵條,太香了!」有人補充道。
王憶擺手說:「你們吃吧,我們已經吃完了!李隊長,你們莊裏是你來帶隊呀?」
提起這話,李雙水面色不愉:「唉,我不帶隊誰帶隊?我帶隊社員們都不願意來干呢,大家心都野了,看不上一天五塊錢的工錢了!」
一天五塊錢的工錢真不低。
但問題是漁業大會戰累,而且相對來說收益低!
一般來說,從霜降到小雪,外島可以用大對船捕撈小黃魚,這叫「抲早冬」,也有漁汛。
小雪以後就是帶魚汛,外島稱作「抲晚冬」,一直到大寒左右結束。
抲晚冬的時候,漁場裏帶魚多,搖櫓出海之後運氣好撒一網下去能上來一二百斤。
誠然現在帶魚不值錢,特別是在漁場批發出售更便宜,一斤品質好的只要一毛五分錢,品質差點的是一毛左右,品質再差沒人要,都是漁民做買賣的時候當添頭交給回購站或者商販。
但哪怕按照一毛錢來算,這一網下去就是一二十塊!
一天不止撈一網吧?經驗豐富的撈個八網十網的問題不大,這是多少錢?差不多點就能上一百五十元了!
哪怕一船四五個人平均也能分配到手個三四十、四五十塊,而搖櫓不費柴油,頂多是損壞漁網,但是刨除漁網的虧損後還能有個二十三十呢。
這種情況下,漁民幹嘛要來賺一天五塊錢的死工資?
畢竟現在改革開放了,很多地方生產隊都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村莊。
國家不再強行要求漁民為國捕撈愛國漁獲,所以很多漁民心思就活泛了,不會參加漁汛會戰,他們要給自己干!
現在還願意來參加漁汛會戰的主要是兩種人,一種人是王家人這種有着濃烈愛國情的漁民,他們來幹活不圖賺錢,為的是能給國家發展做出力所能及的貢獻。
一種是混日子的,他們自己沒有船,出去給人家打工又受不了魚汛期的苦,於是就進國家隊。
國家隊要求他們捕撈但沒有命令要求他們捕撈多少漁獲,這樣可以出海混日子,一天混上五塊錢和五斤糧食。
除了這兩種人,還有一種就是李雙水這樣的情況。
參加漁汛會戰的人手實在太少,各公社就給生產隊攤派任務,每個生產隊必須至少來多少人。
這種情況下,生產隊的隊長們肯定得身先士卒,否則漁民老百姓哪會願意聽他們指揮?
天色漸亮,到來的漁船越發的多。
王憶站在船頭打眼往四周看去,縣碼頭洋洋灑灑得停靠下一百多艘船。
王祥海看的一個勁搖頭:「漁汛會戰組織不了幾年了,這就快湊不齊人來了。」
王憶暗道你這話說對了,1985年全市漁汛會戰只組織了一百幾十艘船,那是最後一次國家組織的漁汛會戰。
從1986年開始,這個曾經在新中國海洋漁業歷史上留下過濃墨重彩的集體運動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