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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枝纏2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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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穩,帶着絲弦散音的松沉。

    庾七郎放下能吹出鬼音的笛子,聳肩道:「除了這哀音又能如何?陛下沉溺江南富足安泰,毫不理會北方的混亂局面,豫州、荊州的刺史養寇自重,眼看着一寸寸土地都給胡人佔去,難難難!」

    他把笛子在手裏轉了個花式,睨着憑欄而立風姿卓然的謝郎又道:「戈陽世家滿心歡喜,都盼望能與謝氏交好,可以到建康分一席之地,你倒好,一個不見,躲了個乾淨。」

    「我此行有要事,暫不見人是怕有人在背後揭我底。」

    庾七郎馬上用笛子啪啪啪打了好幾下自己的嘴巴子,「不說,某保證不說!」

    他轉了個身正舉手要朝天發誓,忽然餘光瞥見下方燦若朝霞的桃樹旁立着一道眼熟的身影。

    不是那先前被趕走的小女郎嗎?

    他立刻轉了興趣,「咦,是那小女郎,怎的一心在摘桃花?」

    倘若這女郎再往前走走,就能發現這座別院的大門,就能見到躲在裏面的謝家郎。

    發現新奇事,庾七郎不光自己獨樂,還招呼侍衛一同共享,「蒼懷過來瞧瞧,是你們郎君自作多情了!人家可不是來找他的,你們還專登去趕人,羞不羞人?」

    蒼懷挪步去瞧了眼。

    果不其然見到先前那女郎一門心思都放在桃花上,正踩住石頭伸出手臂折桃枝。

    不過她是怎麼爬上來的?不是被趕下去了嗎?

    看出蒼懷不解,庾七郎並起兩根指頭比劃解釋:

    「這有何奇,前有石階能上,後面也有土路能爬。」

    只是山路險,少有人。

    庾七郎遞了個挑眉:「你怎麼說?」

    謝郎君罔顧他的取笑,就評論了句:「倒是個固執有勇的女郎。」

    「是吧?少見呢!」庾七郎就喜歡看人吃癟,心想這謝家郎還看不上這些女郎,但也不是所有女郎都對他趨之若鶩!

    謝郎君被他依依不饒揶揄也無動於衷,「天色不早,你該下山了。」

    這絕情立馬就從陌生小女郎移到庾七郎自個頭上,令他心如刀絞,捂住胸口假裝痛道:「山太高了,勞好心的『九郎『搭我一程吧!」

    /

    咔嚓——

    一枝桃花從樹幹脫離,帶下幾片緋紅的花瓣飄落,羅紈之收回踮起的腳,忽然間又想起那幾個將她從山石階上趕下的帶刀護衛。

    戈陽的世家大族裏頭有幾個能使喚得了那等氣度體貌的護衛嗎?

    依她這些年的見聞,若庾家都沒有,其他人家更不會有。

    那他們來自哪?

    一個答案呼之欲出,羅紈之心跳逐漸加劇,背上都熱出了薄汗。

    她抱緊手裏的桃花枝,趕緊回到先前那條「野道」上。

    來時她便覺得此處奇怪,遲山半腰以上並無馳道,若要登山只能循階而上,她因被侍衛阻撓又不肯放過即將到手的桃花枝,才胡打誤撞發現了這條掩映在灌木後的路。

    雖是野路,但路面上有許多不尋常的細小碎石,仿佛上特意從他處運來好填平石塊縫隙,一些新鮮的桃花瓣被風吹來,被碾碎成泥,顯露出兩道新鮮的車轍。


    羅紈之沿着車轍印往前慢行,時不時退回來反覆,終於在太陽曳着餘暉時,聽見身後蹄聲漸大。

    她回過頭,從幕籬的垂紗里撩開一條縫隙。

    與山階上那幾名裝扮無二的護衛分作兩列,騎馬護持着中間那輛深色寬敞車廂,車前是兩匹戴着金銅色胸帶、紅纓的高大白馬。

    時下的貴族皆喜乘牛車,以示身份高貴,少有人用馬車。

    羅紈之的困惑只存了須臾,待馬車接近,她看清車夫身旁坐着的人,心底又升起驚疑。

    「停車停車!」庾七郎袖子飛起,見沒人理會,就朝後掀開帘子。

    裏頭的人沒有計較他的失禮,依言出聲:「停車。」

    那道聲音不輕不重,不疾不徐,卻有種令人骨酥神迷的從容不迫。

    馬車緩緩停在羅紈之身旁。

    羅紈之掛起帷幔上的垂紗,露出小臉,匆匆抬目,只看見庾七郎身後車廂里錦緞團簇的內飾以及一隻持卷的左手,指修潤而長,手背上牽出三道筆直的骨線,微隆起的青色血管宛若游龍盤踞其上。

    只要她的視線再抬起幾分,就能看清裏頭郎君的臉,可她並沒有這樣做,而是很快收回目光,朝前邊正好奇打量自己的庾家七郎行禮。

    庾七郎怔了怔,很快就彎眼笑道:「羅娘子,你怎會在此?」

    羅紈之摟住滿懷的桃花枝,柔聲道:「小娘喜歡遲山上的桃花,我來為她采幾支。」

    「果然!」庾七郎哈哈大笑,朝後面大大「嘖」了聲。

    羅紈之不知他在笑什麼,但是敏銳察覺是與自己,以及車裏的郎君有關,她不好深究,便望着他問道:「庾郎君是來賞景的?」

    庾七郎搖頭,「是來訪友。」

    羅紈之沒有追問,亦沒有表現出對他友人的好奇,甚至這會連眼睛都安安分分沒有亂瞟。

    庾七郎不信羅紈之沒有聽到戈陽最近的風聲,所以更奇怪她這女郎如此沉得住氣不打探,難道是謝家郎的美名還不夠響亮?

    他相信馬車裏的「謝九郎」定然在平靜的麵皮之下也會生出一些疑惑。

    自己這個謝家郎怎麼不叫女郎歡喜了?

    庾七郎一想到那個畫面,差點忍不住捧腹大笑,費力忍住才問:「羅娘子怎的一人在此?」

    羅紈之適時露出為難神色,弱聲低語道:「剛才我要到山頂折桃花,半路被護衛阻攔只能避貴人之嫌,繞路而行,現採花而歸,見天色將晚,恐令阿父不悅,不知可否能借郎君車駕順載,送我下山。」

    庾郎君「唔」了聲,朝被冷落一旁的車主投去憐愛一瞥,故意道:「羅娘子可求錯人,車不是在下的,乃是這位郎君的,你若想借車代步,當求這位郎君才是。」

    說罷,他還貼心地把屁股往外挪了又挪,生怕阻了身後郎君灼灼之姿。

    謝昀肘撐在蹄形玉幾,聞聲就將拿書的手垂下。

    庾七郎一心想看熱鬧,他清楚得很,都問到面前了,他也沒有非避着不理人的道理。

    目光隨意遞出,只見車外站着一位烏髮雪膚的女郎,容貌倒是不俗,不過只是不俗爾,乏善可陳。

    恰在此時羅紈之睫羽揚起,盈眸直視。

    若說琉璃珠美麗,那更美的便是被光照亮,異彩生輝的琉璃珠。

    羅紈之立在夕陽光下,那雙桃花眼就好像被柔光照亮的琉璃珠,光彩溢目,那眸轉神漾,直令人心魂俱盪。

    謝昀垂眸凝視。

    這女郎第一次直視他,第一次同他說話,眼中沒有雀躍,聲音更沒有激動,有且簡簡單單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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