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給二姐聽見又要鬧。」
鬧了還沒你的份兒。
牛熠熠兩腮給火光熏出來一抹紅色,這饅頭不一樣,裏面是加了五香粉跟蔥油的,香的很,被塞了一塊在嘴裏,腮幫子鼓着嘴巴包的嚴嚴實實,就跟個撅嘴魚一樣的。
熠明看了實在是有慈父心,摸了摸她散下來的羊角辮兒,拿着鍋鏟子在鍋里就一陣地翻。
爹走了,長兄為父,這是他爹交待的,他爹就這麼一個親生女,活着的時候拿着他當親兒子一樣疼,應該說,比人家家裏的親兒子還疼,一口氣養他到十一,今天這樣的活兒沒教他沾手過。
疼孩子疼得不行,有人說他是累死的,那樣一個憨厚老實的能幹人,牛熠熠後來幾十年之後,才明白過來人真的會累死,那個年頭的人幹活仿佛你說累,也不知道累一樣的。
她爹在的時候,跟不在的時候,她感覺少少的,就是少個人,哭幾個月就忘了,以前在的時候她怕她爹,總是板着臉,那是累的,早出晚歸,到家吃完飯就歇了,逢年過節會跟她好好說話,給她分零食,這就是對父親的印象。
對母親的印象也是這樣,就比如現在,她不會說話,熠明聽着屋子裏面的說話聲,看着她吃完半個五香饅頭,心裏偏疼她更多,「下次等媽回來了,你也湊上去,給她端水喝,說幾句話,就問她累不累。」
多子女家庭,會來事好脾氣的孩子才混的開的。
牛熠熠就只是笑,指着屋子裏,「有二姐呢,都這樣了,怎麼幹活的。」
熠明就更疼她,她跟爹一樣的脾氣,他記性好,有時候想爹了,就格外地疼這個妹妹,王守香再疼二姐,也疼自己親生的,看她跟老大端着飯進來,放下來薺菜餅子,又給老大拿鍋圈墊着熱鍋。
最後摸勺子給盛飯,熠熠才坐下來吃,當娘的有心想說什麼的,最後只冒出來一句,「歇冬的時候你跟你姐都上學去。」
牛熠熠低着頭喝粥,心裏喜歡的不行,抬起頭來看着王守香,重重地點點頭,「嗯!」
嗯什麼嗯?
後面呢?
喝完一碗粥了,牛熠熠就去給她媽第二碗,王守香接過來,使勁地看這個孩子,直眉瞪眼的,到吃完飯都沒等到這個孩子有第二句話。
她也明白,有的孩子就是勤快,你說她沒眼力勁兒嗎?
那她細細碎碎的活都是她乾的,讓你舒舒服服的。
但是你跟她說話,是真的能吊死,半天吊不到你想要的一句話。
只有一句,收拾了碗筷,躺着睡覺的時候,王守香給她蓋被子,看孩子眼睛烏亮的,「媽,我好好上學。」
這心裏也熨帖了,罷了,都給去上吧,她嘴上說送三個孩子去上學,也知道供不起,就想着送兩個大的去,小的還小,等兩年也不晚。
結果就看見這孩子這樣高興,「等着秋了,媽給你縫個書包,別天天用筐子了。」
那是她的小筐子,八歲的她拿着正正好幹活,挖野菜,洗菜籃子,裝書本的,去找蟬蛻賣中藥的,都用這個,她覺得好用,「我不用,布留着,你給哥還有姐做鞋子,他們腳長得快。」
今天看見頂着腳趾頭了,等過了冬天,肯定就擠破了。
牛熠熠再把生活有滋有味地想一遍,明兒不行,地裏面不干,等着後兒天晴了,野菜就跟冒出來的浪花一樣,一茬接着一茬兒,她多挖一些,細細碎碎地攢着晾曬好,等着草藥販子來,甭管是一分錢一斤,還是兩分錢一斤,她都能換錢。
過了春天,入夏的時候,就找杏兒,掉地上的爛杏兒,她撿回來果肉去了,裏面核兒曬乾了砸開,還能賣錢呢。
攢着攢着,就到了秋天,她去地里撿花生,黃豆,家裏怎麼也要多幾籃子口糧。
日子一點點攢起來,冬天她就進學屋去了,要是她再勤快學一些,只要書看完了,字學會了,她還能多省學費的。
想完了,又用手貼在肚皮上,把前天學的字兒,一筆一划地在肚皮上寫出來,手冰涼的,肚皮暖暖的。
一會兒手指頭暖了,她也睡得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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