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不小心觸碰到一些過往的隱秘了。
此時的章魚挺糾結的。
聽下去吧,可能會觸犯到羅家的私隱;不聽吧,這種機會失不再來,羅南偏又不在這裏。
和羅南打交道久了,章魚當然知道,那小子其實對自家祖父、父親過往的事情,特別是荒野上的往事,所知甚少,但是又極其渴求……
回頭說起這事兒,要是羅南細問,也不好交待——作為朋友,他這是該聽啊,還是不該聽啊?
章魚的糾結心思,不會影響到外界。
不過,羅遠道接下來也沒有再說太多話,他仍閉着眼睛,可那神態,卻仿佛聚精會神在觀察。
末了,他甚至還緩緩抬起手臂,似乎要抓取天上的雲層,又似要迎接雲層後絢爛的陽光。
他終究沒能抓到什麼,倒是在漫過雲層的天光下,那過分枯乾的手掌,好像隨時都要化為煙氣,融解在雲層的陰影中。
正是這條手臂前端,老人僵硬的手指,在不可控制的微幅顫抖中,比劃着完全看不出基本邏輯和具體形態的線條。
不過,也許在他自身的思維圈子裏,是在做着有意義的工作吧。所以漸漸的,老人臉上竟顯出了笑容,而且愈發地燦爛。
羅南靜靜地注視着雲層陰影中,那個枯瘦到脫形的老人。那指向天空的手掌,似乎就是指在他的胸口上。
當然,他也看到了老人的笑容,雖然閉着眼睛,無所指向,可是說起來,這大概算是近些年爺孫兩個「面對面」時,爺爺對他最「和藹」的一次吧。
此時的羅南,意念正寄託於覆蓋在夏城上空的雲層中,集中在療養院這邊。
夏城是羅南掌控力最強的區域,沒有之一。
這邊也有太多他要時刻關注、保護的人,所以,隨着「雲母」與靈魂披風的互相支持貫通,次第積累補充,從昨天晚上到現在,夏城就沒有晴過。
積蓄起來的水汽,化為厚重的雲團,逐步堆砌形成「雲母」架構,覆蓋整個城市。又隨着羅南意念跳轉,開始與覆蓋區域,發生直接干涉作用。
以羅南「純粹感應」的能力,本不至於做得這樣高調。
但他現在的心態也着實不夠穩定。
通過接觸原版的筆記本,羅南發掘出了很多東西。他能理解那些符號、文字乃至混亂線條背後的意義……
這並不是說,他可以復原筆記上所記錄的對象,破譯自家爺爺思維的密碼。
他只是真切「觸碰」到了,在「十六字訣」和觀想圖形的封印壓制下,那尋常紙頁上殘留下來的混亂靈光,以及極度痛苦的情緒殘餘。
爺爺是不具備超凡力量的,羅南可以確認這一點。
可那些頁面上所沾染的,時隔十多年仍然昭示其存在感的靈光,又是如何而來?
羅南已經不是初出茅廬的新嫩了,這段時間的種種歷練和學習,已讓他具備了見微知著的判斷力和推導力。
他似乎能夠看到造成這一切的前因後果,甚至在閱讀筆記的寥寥幾分鐘時間內,他已經初步構建起了一個「模型」
:
一個強大的能量信息「輻射源」,穿透普通人脆弱的形神框架結構,在同樣脆弱的紙頁上,留下了印記。
分頁筆記裏面,構形那些錯亂筆觸的,絕不只是單純的墨水油彩,而是執筆人燃燒靈魂的焦痕。
羅南確信,在「輻射源」穿透進來的時候,他的爺爺絕不只是單純的受體,那位老人分明在記錄着、控制着、表達着什麼——當然,目前這本筆記,是失敗結果的集合,看不出成就,只有破碎和痛苦。
但在另一種意義上,這也是「輻射源」穿透老人形神框架後,變形最小、保留最多的結果。
輻射源是哪個?
在哪兒?
怎樣抵達或鏈接?
那些能夠看懂或部分看懂的傢伙,現在研究考慮的,想來就是這個問題吧。
呵呵。
在以前,「格式論」無人問津,「原型格式」如日中天的時候,大概沒幾個人會關心這種事情,這些記錄失敗、封印錯謬的筆記本,也就塵封在實驗室深處,不見天日。
如今,情況已然徹底不同——顯然很大程度上是羅南的緣故。
那些傢伙,想方設法要挖掘出羅南力量的源頭,特別是「新位面」的所在。也許,他們是將羅南迄今為止所有的成就,都綁定在以「新位面」為核心的未知資源上。
還別說,羅南也是這麼想的。
唯一的差別在於:那些傢伙在想「新位面」,羅南則在想「日輪絕獄」。
沒辦法,他第一個反應,就是這個。
羅南早就知道,爺爺和父母所集中觀測研究的目標究竟是什麼:是霧氣迷宮,是霧氣迷宮深層那至今不能得到有效解釋的「日輪絕獄」之神秘存在。
母親的「北岸齒輪」打開了通往雲端世界的門戶——那裏是「霧氣迷宮」與地球本地時空「碰撞」的產物。
老爹的「樹洞」,則是為了觀測霧氣迷宮,並最終指向「日輪絕獄」而次第成形。
至於爺爺……
雖說他的具體研究範圍好像是在人體形神框架改造這一塊兒,但毫無疑問,他必然是這一系列研究方向的主導者。
往這個方向去考慮,多半是沒問題的。
羅南還能做一個簡單的辨析:
霧氣迷宮,那些破碎的時空和領域碎片,沒有超凡力量或特殊設備進行統合分析的話,並不能形成大信息量的負擔乃至輻射;
「日輪絕獄」則不同。畢竟,羅南是真真切切親身體驗到那毀滅性的信息洪流衝擊的……
不只一次。
這是真相嗎?
羅南不知道。
事實上,目前頂着羅南心口、翻攪他腦殼、讓他心神恍惚的關鍵,並不是這個。佔據他最多大腦資源的是另一件事。
因為這本分頁筆記,羅南驟然明悟:
爺爺的所謂「精神分裂」,原來是另有原因!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神經系統病變,而是受到了外界「輻射源」的損害。
新發現總會帶一些新想法。
羅南就在想:也許我可以……做點什麼?
一念萌發,便不可抑止。
所以,羅南急匆匆地轉移念頭,直趨夏城而來。
羅南是帶着相當的希望過來的,這段時間豐富的閱歷和飛躍式的進步,給了他相當程度的自信。
畢竟,他已經是舉世公認的精神側強者,更建立起了常人無法想像的精神領域高深架構,可以全球布網、控心通靈、溯往預知……
還有剛剛才搭建起來「雲母」結構,也是在剖分解析上,術有專攻的。
可現實給了他一悶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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