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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馬第四十章、驚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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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該單人獨騎,策馬出了淮陰南門,行不多遠,就在大道上發現了卞壼一行。

    要說這位卞望之確實是君子,雖然辭職離去,卻不肯動用官馬、官車,他本人是騎着一匹驢子,夫人和兩個年幼的兒子坐一乘騾車,僕役們大包小包,都扛在背上,因此行進速度非常紆緩。在卞壼想來,裴該今日忙着擺「鴻門宴」呢,沒空來搭理自己,起碼得等到明天,小吏們稟報公事卻找不見自己,才會去通知裴該,等裴該見到自己的辭職信,一家人走得再慢,晝夜兼程,總也得出去四五十里地了吧,你還怎麼追?

    他就料想不到,裴該會秘密派人監視自己的舉動,所以才出南門不遠,就被那位刺史大人給追上了。

    裴該遠遠地便揚手招呼:「卞君,不在城中安坐,欲往哪裏去?」

    卞壼不禁暗嘆一口氣,心說只好當面把話說清楚了。於是下得驢來,拱一拱手:「使君可曾見到仆留下書信?書中說得清楚……」

    裴該打馬來到面前,翻身而下,也不提有沒有見到信,只說:「卞君何必如此?」深深的一個揖作下去:「該若有得罪卞君處,還請寬宥。」

    卞壼趕緊還禮,嘴裏卻說:「使君並無得罪卞某,但恐對不起這一縣的百姓啊。」

    裴該直起腰來,搖頭道:「卞君,可知一家哭,何如一路……一縣哭耶?」

    卞壼擺手道:「使君有如簧巧舌,卞某無以對也,但知『道不同,不相為謀』。賓主之誼,感念於心,但所行既不投合,何如去休?」你別跟我講什麼大道理,我反正說不過你,總之我就是要走啊,你攔不住的。

    裴該勸說道:「卞君,我之所行,為的是保障一縣,乃及於一郡、一州,以此為根據,進兵宛洛,謀復社稷,奉還天子——難道卞君所行,與此不同麼?」

    卞壼苦笑道:「便所望相同,我寧直道中取,使君卻偏要曲道以求,實非壼所願相從也。」

    「昔魏太祖取中原,荀文若獻『奉天子以令不臣』之策,斯為直道;郭嘉、賈詡,專謀詭計,斯為曲道,如兵法奇正相生,相輔相成,才能成功立業。既然所望相同,乃可互補短長,又何必背道而馳呢?」

    裴該一邊說,一邊觀察着卞壼的表情,果然自己這一番大道理還是沒能說服得了對方,於是及時轉換話題:「且卞君不欲驅逐胡虜,恢復大好山河麼?」

    「我豈不願,然……」

    「然,祖士稚所行可謂直道?」裴該打斷了卞壼的話,「卞君何不出西門往投,而要南下?難道去與王茂弘等人為伍不成麼?我及祖士稚亦常與卞君言說,彼等守成之輩,毫無匡復之志,卞君若去江東,是明珠投暗,何有益於國家、社稷?」

    卞壼一時語塞,囁嚅道:「乃欲先安頓好妻小,再往相投……」

    裴該笑道:「若渡江而南,恐再難復北——我與祖士稚費盡多少心計,才得北渡,日前也曾與卞君言講過……」

    「如此,使君請回,卞某這便改道而西!」

    裴該心說我費勁唇舌,你怎麼就油鹽不進呢?跟我共事真有這麼難嗎?理念不同有啥關係,你跟着我走,將來自然能夠踏上光明大道……當下賭氣地一撅嘴:「我不回去。淮陰縣務,若無卞君,難以治理——卞君若是真君子,便不該半途而廢,起乘桴浮海之念。即必要相別,難道無人可以舉薦,以接替君麼?如此豈是佳賓之所當為?」


    卞壼心說我就擔心這個,只要我鐵了心,不怕你不放人,但問題你肯定要我推薦一個接任者啊,我上哪兒給你找合適的人去?因此才留書而別,沒想到還是被你給追上了。既然無言以對,那就只好報以深深一揖:「使君,何必苦苦相逼?」

    「我非逼君,實留君也……」

    正說着話呢,突然就聽身後有人高喊:「使君,使君!」隨即一名部曲絕塵而來,到了面前翻身下馬,跪地稟報道:「縣中出事了!」

    裴該正煩躁話說到一半兒被人打斷,本打算呵斥的,但一聽出事了,當即略略打個冷戰,忙問:「何事?」

    「淮北出現了無數流民,正欲涉渡南下……」

    裴該聞言,不禁眉頭一皺,追問道:「有多少人?」

    「約摸不下萬數!」

    裴該轉過頭去,與卞壼對望一眼,兩人目光中都同時流露出了疑惑和警惕之色。

    石勒和曹嶷在青州大戰,雙方都派兵四處劫掠,毀壞田畝房屋,搶奪百姓口中之食,因此三不五時便有流民逃難到淮陰來。裴該下令仔細甄別,以防有奸細混入,然後把他們全都趕到屯墾地去,交給媯昇管理。不過此前都是零星流民,最多的不過十來家、不到百人,這一來就是上萬……究竟出啥事兒了?

    淮北若無大的變故,斷不至於此啊!

    裴該當即懇求道:「卞君,流民大舉入縣,恐生不測,一旦起了變亂,後方不穩,祖士稚西征便成泡影——還請看在祖君面上,隨該返回淮陰,再相助數日,如何?」

    卞壼嘆了口氣:「使君今日之所為,難道便不會引發變亂麼?」

    「謀定而動,即亂事亦可制;變生不測,恐非該單人之力,所可攘除!」

    「也罷,為了一縣生民計,為了祖君西行計,我便再多留幾日吧。」其實卞壼也知道,要走就得趕緊走,一旦返回淮陰縣城,再想走就很難啦。只有自己表現得去意足夠堅決,裴該才有可能放棄挽留,但這若是回去……就說明去意不堅啊,那對方肯定會拿出層出不窮的招數來牽絆自己哪!

    他原本以為,裴該若是這趟「鴻門宴」搞砸了,自己及早抽身,可免玉石俱焚;若是沒搞砸,即便自己不在,有周鑄等人輔佐,遲早也能把縣政再次扳回正軌去。但正如裴該所說,這毫無徵兆、突然間冒出來的事端可不好解決,若是一個應對不當,導致自己苦心經營了大半年的淮陰瞬間崩塌,百姓必遭荼毒,則自己又於心何忍啊?

    算了,只好走一步瞧一步了,先跟他回去解決了眼眉前的問題再說吧。

    卞壼鬆了口,裴該不禁大喜,趕緊對送信來的部曲下令:「將馬與別駕乘,我與別駕這便去岸邊探看,汝伴着卞君家眷,要穩妥地護送歸城!」

    ——————————

    裴該和卞壼,兩馬並肩疾馳,趕回縣中。不過跑着跑着,二人騎術就分出高下來了,卞壼落後了整整一個馬頭,這還是裴該盡力在壓着速度呢——裴該不禁暗自得意,心說不枉我練習了那麼多時日,也不枉我「發明」馬鐙,如今騎術即便比不上祖逖之類中原老兵,在一般士大夫階層中,已經可以算是上品了吧?

    二人穿城而過,從南門進,自北門出,北門外不遠便是淮水。到了岸邊一瞧,只見水面上零零星星的三五條小舟,對岸卻烏秧秧全都是人——已然有百餘名流民登上了南岸,正被守衛燧堡的士卒,以及才剛匆匆趕過來的陸衍所部「蓬山營」兵用弓矢逼着,禁錮在河灘之上。

    二人策馬奔近,就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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