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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馬第十五章、彭城內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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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漢晚期的桓帝永壽三年,曾經有過戶口統計,總計全國民戶一千零六十七萬餘,人口五千六百四十八萬餘。晉武帝平吳後再統計,全國戶約二百四十六萬,口一千六百十一六萬餘,還不到漢代的四分之一。

    當然實際情況並沒有那麼糟糕,因為西晉沒有正經搞過人口普查,是綜合了魏、蜀、吳三國官方造冊,累加而得出來的數據。漢末大亂,人口流徙非常嚴重,此後又是三國紛爭,導致大量百姓成為官私部曲,也就是「隱戶」,並不入官方名冊。倘若西晉能夠保持五六十年的太平世道,並且重新加以詳細核查、統計的話,是應該能夠起碼恢復到漢代之半的。

    只可惜,從平吳到楚王司馬瑋進京殺楊駿,「八王之亂」開始,老百姓也就剛吃了十一年太平飯而已……

    根據太康年間的統計,彭城七縣,戶口數卻只有下邳七縣的一半多點兒,換言之,彭城比下邳要窮多了——雖有銅鐵之利,晉朝官府此前卻並沒有認真加以開發。裴該自下邳而入彭城,所見到的春播景象,也比下邳要差得多。老百姓大多還是自發地耕種,並沒有官吏前來指導或者監督。

    這倒也在意料之中,倘若熊遠能夠搞得比陶侃還好,裴該真要當他面把自己一雙眼睛給挖出來了。況且彭城比下邳更靠北,相信熊遠就任的時間比陶侃還起碼要短上五六天呢。

    逐漸行近徐州城,先派裴度前去通報,可是裴度很快就跑回來了,說:「熊相不在城中……」裴該不禁皺了一下眉頭,忙問:「何處去了?」

    「說是下鄉督促春播,具體何在,郡中小吏尚待前往尋找。」

    裴該撇撇嘴,說算了,那先不理他了,咱們進城去等他吧。

    才到城門口,忽然就見遠遠的一個人從田野里氣喘吁吁地疾跑過來,到了裴該的馬前拱一拱手,但卻半天說不出來一句話。裴該定睛一瞧,這不正是熊遠熊孝文嗎,他怎麼這副打扮?

    就見熊遠沒有穿公服,只着一件素白的麻衣——還是短衫——背上負着一個斗笠,腰間懸着一枚葫蘆,手裏柱着半截樹枝當拐杖。裴該翻身下馬,還施一禮,就問他:「熊君何以如此?」

    上回見面,他一直稱呼對方「熊相」,很公事公辦的嘴臉,不帶一點兒感情色彩,這回卻不自禁地就稱呼起對方「君」來了。

    士人間相互稱呼的不同,自然代表着不同的高低身份和親疏關係。對於高官顯宦,或者有一定身份的長輩,自然是要稱「公」的,或者以其官職來稱呼,但不掛姓——比方說卞壼等人就叫裴該「使君」、「都督」;次一等則稱「君」,同樣以示尊敬,但顯得稱呼雙方的地位基本相等;親近之人可稱表字,或者稱「卿」,如果不算太熟而仍稱「卿」,則表示你地位要比我低。

    比方說裴該為一州刺史,對於徐州官吏,包括各郡國守相,他都可以一律稱「卿」。但是他終究年紀還輕,所以出於尊敬年長者的理由,對於卞壼就始終稱「君」,想稱陶侃為公,陶侃堅不肯受,也就退一步而稱「君」了。


    此前稱熊遠為「熊相」,那是瞧不起對方,所以只以官職來稱呼,偶爾稱「卿」;自從見了熊遠那封上奏,裴該在心目中已經把對方的等級上調了不少,故此一見面,「熊君」二字便脫口而出了。

    熊遠只是連連作揖致歉,要喘了老半天的氣,這才勉強能夠說出完整的話來:「末吏前去督導春、春播,才聞使君到來,不及更衣相迎,還望恕、恕罪。」

    裴該笑一笑:「親課農桑,當受嘉勉,何罪之有啊?」不管你能力如何,肯於認真辦事,並且看這模樣——倘若不是裝的——還挺任勞任怨,那就是個好同志嘛。

    揖讓一番,並肩入城,進入衙署後,熊遠先洗漱一番,換了身公服,然後才來與裴該坐定交談。裴該向他探問彭城國內的情況,熊遠嘆了口氣:「我在江東,不知江北民生凋敝如此……五百里一郡,卻有若百里一縣,治理起來,料必繁難……」

    說到這裏,又向裴該略略一揖:「此前口出大言,說要導民知禮儀,然而管子云『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今民尚不得溫飽,談何知禮?陶公所言是也,我的話卻未免太過輕佻了……」

    熊遠在江東也做過州、郡的功曹,雖然主要管理吏政,也免不了要摻和生產、親近百姓,所以還是有一定民政經驗的。他此前大言炎炎,主要是從來沒渡過長江,看到過中原地區的凋敝景象,只拿太平時節的江東郡縣來做類比,自認為官吏一個郡國未見得能有多難吧?

    等到進入徐州城,按查府庫、卷冊,又親自跑周邊鄉野去考察了幾天,才知道兩者完全不能相比。別的不說,動亂中的人心惶惶,今天不知道明天是否還能活命,過半百姓家無隔宿之糧,你要他們安安穩穩服從統治,守規矩、講禮儀?誰會來搭理你?

    好在熊遠確實不是裴該最初印象中的純粹噴子,一則他有志向,二則他肯幹事,所以就馬上寫信給陶侃,向對方誠懇地請教治理手段——你那兒估計跟我這邊差不太多,那麼你打算怎麼措手啊,能不能指教一二?

    熊遠論名位比陶侃差得很多,而且此前二人就沒有什麼交集,但自從受命之後,同船共乘而到江北,一路上陶士行的心情很低落,意志很萎靡,熊孝文卻是個樂天派,多方開導,兩人逐漸就拉近了關係。如今熊遠既然有問,陶侃是不好意思敝帚自珍的,於是就把自己治理下邳的想法詳細抄錄下來,送給熊遠作為參考。

    熊遠才得着陶侃的回信,他自知自己的實務能力遠不如陶士行,而且素無威望,恐怕震不住那些陌生的郡縣屬吏,所以乾脆——我親自到四野八鄉去實地督促百姓春播吧。可是才剛離城不到兩天,裴該就到了,他只好急匆匆地又趕將回來。

    裴該望着熊遠,不禁微微而笑:「熊君,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初見君時,只當是清談之輩,嚴以責人,寬以待己,口舌滔滔,實無所能,今日始知『以言取人,失之宰予』。而我是否真有匡復之志,君亦休受江東流言所惑,勿存偏見為好。」

    熊遠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問道:「使君馬力、人心之語,言簡意賅,但所見深遠——不知是何人所言哪?」

    裴該心說我哪兒記得住啊……他穿越此世,最大的問題就是兩世記憶混雜在了一起,有時候真分不清是舊裴該的新知,還是新裴該的舊聞;那些科學知識也就罷了,肯定是從後世帶過來的呀,但格言、警句,乃至不少成語、典故,就很難搞得清了。不過由此產生的後果,卻是張賓、卞壼等人以為他裴文約真的學富五車,都不知道從哪本自己聽都沒有聽說過的書上,讀到了那麼多新鮮詞句……

    只是從前基本上沒有人追問,說你這話新鮮啊,是何人所言,何書所載?熊遠確實骨子裏還是個讀書人,更傾向於做學問而不是搞政治,故此一聽「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之語,當即恭敬請問——這是誰說的?

    裴該這才意識到,那兩句話大概是後世人語,但究竟是哪朝哪代何人所言,他也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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