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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馬第五十七章、無計屠熊羆,乃先謀豺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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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該自忖,對面羯軍數量比自軍為多,而且士氣頗為高昂,石虎又非無能之輩,這場仗看起來很難打啊。即便能夠戰敗石虎,己軍也必損失慘重,是否還有餘力繼攻平陽呢?

    但又勢不可能不戰即退,且不說會影響軍心、士氣,乃至天下臣民之心,而且倘若羯軍毫無傷損,說不定石虎轉過頭去也會攻打平陽。設若平陽為羯人所得,與太原、西河聯成一片,不但更難攻取,而且徒強賊勢。

    因而必須迎難而上,不可只存持重保安之心。

    於是便與諸將商議對策,正說之間,忽報石虎來至營前,喚請大都督出營相談。裴該不禁莞爾:「羯軍既眾,而石虎不急來攻我,反喚我對話,難道是有怯意了麼?」旁邊兒唯有裴熊明了前情,便插嘴道:「石虎必是怕了主公。」

    裴該搖搖頭:「石虎凶狡,何言怕字?」隨即點頭道:「也好,那我便去會一會『故人』吧。」

    乃將盔甲穿戴整齊,策馬而出,去會石虎。二人於晉營前立馬相對,上上下下的,目光如炬,互相打量對方。

    六年光陰,匆匆而過,如今的石虎,早已非昔日愣頭青半大孩子了,他統軍數萬,屢經戰陣,勝多敗少,身上自然培養出一股悍將乃至於統帥的威勢來。尤其是鬍鬚留得老長,乍瞧就不似弱冠青年,說他比裴該年歲大都有人信。

    至於裴該,在石虎看來,還是那般莫測高深,面上雖然微露笑意,恐怕其實心生險計……也不知道為什麼,裴該越是雲淡風輕,石虎的心就越不踏實。

    於是主動在馬上抱拳,稱呼一聲:「裴先生。」

    裴該也不回禮,只是略略點頭,問:「季龍,別來無恙否?」

    石虎咽了一口唾沫,潤潤喉嚨,才說:「不想終有與先生疆場對面的一日……然我若不來,先生必得平陽,今我既來,先生自認還有勝算麼?何以逡巡不去啊?」

    裴該笑道:「何言我無勝算?雙方兵卒之勇怯、戰陣之嚴散、將吏之智愚,皆待戰了,才分優劣。汝之所恃,不過身側的平陽城而已,但恐戰時,平陽不會發一兵一卒相助,甚至無束草粒米支與。劉氏殄滅在即,汝又何必棄太原而來相救啊?拓跋在北,我已命鬱律進軍晉陽矣,汝巢穴尚且難保,還敢於此陣前,妄言勝負麼?」

    嘡嘡嘡口若懸河,說得石虎啞口無言。石虎心道,比口才我肯定不是裴先生的對手啊……只得囁嚅道:「我終是漢臣,國家有難,豈可不相救援呢?」

    裴該笑着一揚手中竹杖,說:「汝及汝叔,是否甘心而為漢臣,我亦心知肚明。汝若願為漢臣,我便如汝所願,使汝死節於此;若不願為漢臣,可即退去,做趙臣尚可苟活些時日。汝年紀尚輕,何必浪擲性命呢?汝自思比劉曜如何?汝太原之軍,比劉粲二十萬眾又如何?」

    其實裴該想說:小傢伙你趕緊退回去吧,你救了劉氏,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啊?還不如讓我將平陽拿下,劉氏一舉成擒,那你不就能煽乎你阿叔僭稱皇帝了麼?

    就裴該本人而言,多出一兩個皇帝來不算什麼大事兒,然而身為晉臣,他可不能輕易開這個口,鼓動他人稱帝啊。

    石虎搖頭道:「我既來此,未經一戰,豈可遽退?」

    裴該點點頭:「既然如此,我便手下留些情面,使汝或可生還晉陽吧。」一撥馬頭,便待離去。


    石虎鼓足勇氣,在背後叫喚道:「裴先生且慢,還有一言要問先生。」

    裴該略一側身:「何事?」

    「昔日我初上陣,於巨靈口遇伏,幾乎不免……本是先生慫恿我去的,難道欲殺我麼?!」

    裴該轉過身來,瞥了石虎一眼,不禁暗覺好笑。但他臉上卻無笑意,只是點點頭:「可惜,紀思遠(紀瞻)庸碌之輩,竟然讓汝逃脫,否則豈有今日之事?」

    石虎緊咬着牙關,問道:「昔日我待先生何其的恭敬,難道先生還念着打汝一丸之事,銜恨於我麼?」

    裴該心說當日你把我腦袋打開花,那還真是小事兒,熊孩子只要肯管教,將來未必不能成才——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也算是成才啦。純粹是你在原本歷史上凶名太盛,才使得我穿越以來,第一次想殺一個暫時無罪之人,但這話就不方便明說啦。

    於是回答道:「我豈銜小恨之人哉?汝叔侄實有梟獍之心,又兼盜跖之力,於中國為大患,凡人誰不欲除之而後快?我一時無計屠熊羆,只得先設謀殺豺狗,如此而已。」

    石虎氣得目眥盡裂,怒喝道:「先生竟以我為豺狗乎?!」左手不自禁地就捏緊了韁繩,右手抄起丈八長矛來。

    裴該見其似有突襲之意,心道也好,我不妨誘汝深入,即石虎再勇,一二匹夫可縛也。當即揚聲道:「我頭在此,汝若有膽量,便來取吧。」說着話一抖馬韁,緩馳歸陣。

    要擱六年前,說不定石虎衝動之下,真的就策馬直馳過來,欲待擒殺裴該了,但他終究屢經戰陣,已非昔日吳下阿蒙。尤其是裴該當日誆他去襲巨靈口,自己趁機落跑,給石虎好好上了一課,讓他知道世間人心有多險惡,而眼前這位裴先生又是多麼的詭詐……

    其實石虎並沒有始終把目光定在裴該身上,作為戰將的素質,使他早就用眼角餘光,將敵我態勢,對方的佈置,盡收腦海,並且本能地加以分析。裴該當然不會是一個人出營來的——石虎亦然——其身後尚有不少騎士衛護,石虎但見右側一人,盔明甲亮,闊口虬須,雖然未曾照過面,但想來便是勇將甄隨。再看裴該左側之人,依稀認得——這不是裴熊麼?

    想當初我跟隨裴先生學習,數日間吃住都在其帳中,閒來無事,找人相鬥,也曾經跟裴熊較過力,竟然戰他不下……這廝自裴先生南逃後,便即蹤影全無,原來也被他帶過江去了麼?據說此本我家所收降之鮮卑奴也,鮮卑就是不可信!

    其實也在意料之內,甚至在情理之中。倘若一軍主將不是我叔父,且裴先生又明言要走,說不定當日我也跟着他去了……則裴熊隨之,理所當然。

    一個甄隨,一個裴熊,護衛左右,虎視眈眈,這會兒我腦袋一熱,直衝裴先生?那不自己找死呢嘛!我又不是三尺頑童,豈肯為此不智之事啊?

    石虎因此不追裴該,也自撥轉馬頭,高呼道:「如此,且容裴先生安睡一晚,明日戰陣之上,自定優劣、輸贏!」在部曲衛護下,策馬而歸羯營。

    裴該暗道可惜,即歸自帳,繼續開軍事會議。應對雙方軍隊的優劣,郭默就提出來:「羯騎似難當我騎,明日乃可恃騎破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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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羯人究竟何屬何種,乃是千古之謎,後世眾說紛紜,即便裴該穿越到這個時代,哪怕他當面去問石勒,石勒肯定也回答不出個所以然來。根據中國史書記載,羯乃匈奴別部,也就是說是在匈奴帝國擴張過程中,所降服的某一民族或者部族。

    若以中國為比,夏時有萬國,商時有千國,周建諸侯八百,其中相當大一部分非其本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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