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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馬第二十六章、接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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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該一直在敷衍着支屈六,每晚給他說古,最初不過是想要避免當面衝突而已,但隨着事態的發展,他越發覺得這是一舉多得的妙策。

    首先,可以利用說古的機會來套支屈六的話,從而更廣泛地了解石勒軍中內情,不至於兩眼一抹黑,想逃跑也不知道該從何處着手才是;其次,通過曲彬的倨傲(當然啦,裴該比他更倨傲),以及此前那堆匠器營賬冊,裴該認識到程遐對自己未必懷有什麼好意,那麼支屈六就方便拿來做一面擋箭牌。

    其實程遐的心情,裴該完全可以理解,他們群虎正在山中競食,三不知從天降下一條過江龍來,怎可能不起警惕之心?程遐倒未必想要謀害裴該——他也得有這個膽量才成,沒有石勒發話,如今誰敢動裴該一根毫毛——但設謀陷害,嘗試打壓裴該的氣焰,最好逼得裴該主動向自己低頭,那本是題中應有之意啊。

    裴該不想向任何人低頭,這一來是本性如此,二來麼——我若輕易就被你拿捏住,氣勢一泄,那還怎麼有機會甚至是有膽量尋機落跑啊?況且即便直面張賓,我都有來言有去語,基本上不落下風,你程遐又是什麼東西了,豈能屈我之志?!

    可是即便程遐跟曲彬似的,也是個大草包,終究他是副留後,手握民政大權,想要打壓自己,機會一抓一大把,真正癩蛤蟆蹦到腳面上,不咬人也膈應人。之所以程遐沒有直接分派自己任務,而要通過支屈六把賬冊送遞到自己手中,分明是投鼠忌器,看自己跟支屈六走得比較近,怕壓制自己的用意太過明顯,反倒會破壞了他和支屈六之間表面上的和睦關係吧。由此可見,支屈六這面盾牌很好使啊,起碼可以保證除非憋足了勁的大招,否則程遐不敢亂放——小輕拳你也打不到我,白浪費力氣不是?

    當然還有第三點好處,那是裴該才剛意識到的,自己若想在許昌城中擁有更大的行動權限——終究很多情報不是光靠耳聽就能搞清楚明白的,最好還是親眼得見——也非得維持着跟支屈六的友好關係不可。否則的話,自己又哪有機會來學習這騎馬之術呢?更別說把裴氏也一併帶來練習啦。

    可是此前對於程遐的用心,裴該並沒有明確知會過支屈六,因為其跡未彰,自己若急着說對方的壞話,未免顯得太過心胸狹隘。如今眼瞧着程遐又放大招,裴該這才趁機諄諄引導,把支屈六套入囊中。當下他是捻須而笑,一副「皆在山人料算之中」的表情,隨即便繼續說道:「既然不能允之,那便只有拒之了。然而支將軍不肯前往,程子遠則遠遠避開,曲彬等無膽之輩,更不敢去冒犯孔蕢的虎鬚——拒之容易,其誰往拒?裴某若是請纓前往,難免受皮肉之苦;若然不敢請纓,彼等必雲,我是紙上談兵之輩……」

    支屈六茫然問道:「紙上談兵又是何意了?」

    裴該說這個吧……現在沒空給你講古,咱們以後再說——「將軍素來敬勇者而鄙怯者,若裴某口中萬言,滔滔不絕,而實無做事之才,則將軍又將如何看我?」

    支屈六突然間一翹大拇指,說:「裴先生果是大才,一切都在料算之中!」那曲彬還真就是這麼說的,他道裴先生學問自然是好的,但不知實務能力如何,是否能夠相助解決這個問題,還說什麼「高門世家,慣於談玄」——我也不知道『談玄』是啥意思了?

    裴該笑一笑:「將軍也認為裴某口舌為長,實務為短,故此躑躅,不敢遽表求助之意麼?」


    支屈六心裏確實是這麼想的,但既然裴該問到了,他當然不好意思承認,當下連連擺手道:「不敢,我只以為這般小事,求助於裴先生,是大材小用了……無妨,拒之可也。既然裴先生將就中內情分說得如此透徹,我也明白事有不可為者,必敗之陣衝鋒向前,並非勇敢,而是魯莽,及時撤步,也非怯懦……」

    裴該「哈哈」大笑道:「將軍虛言誆我!若果如此想,則不會以為宣皇怯懦也。」

    前幾天裴該給支屈六講諸葛亮最後兩次出祁山,司馬懿「僅能自守,來不敢敵,去不敢追」,當時支屈六就撇嘴,說:「不想晉皇帝的祖先,竟是如此怯懦之輩!」裴該還幫忙司馬懿說好話來着:「司馬是知蜀軍遠來,糧運困難,必不能久,故此深溝高壘,欲不戰而屈人之兵耳。」支屈六卻繼續撇嘴:「兵勢既雄,戰而不勝是智不足,不敢出戰是無勇氣。且諸葛亮送之以巾幗首飾,受此奇恥大辱而仍不敢戰,孰雲非怯懦之輩?」換了你你能忍嗎?反正我是不能忍!

    所以裴該說了,這回我要是不出面幫你解決這個問題,你心裏肯定會留下疙瘩,即便不當我是怯懦之輩,也會覺得我不值得你如此尊敬——別辯解,你以為自己不會那麼想,其實你自己的好惡連自己都未必能控制得住!隨即一挺胸脯:「將軍真以為裴某無實務之能麼?」

    ——————————

    裴該並非強要將這件麻煩事招攬上身,只是天性使然,不到山窮水盡——好比當日僵臥洧水岸邊大樹下——不肯言退。很明顯這是程遐設謀,擺明車馬邀自己過招呢,能不能贏的,總得先擺幾步棋再說,若直接避至一旁,那不表明自己怕了他程子遠麼?

    裴文約若是未戰先逃的性格,當日就不敢胡營約三事,也不敢幾句話把曲彬罵出門去,進而又毫不拒絕那些當時完全看不懂的匠器營賬冊。好比說他就不會認為司馬懿怯懦,因為司馬仲達並非完全沒膽氣跟諸葛亮見仗,問題建興九年上邽一戰輸了呀,還輸得挺慘哪,打那以後才深溝高壘不肯與蜀軍決戰的。若是一上來就玩兒固守,那估計裴該對司馬懿的看法會跟支屈六相同……

    司馬對諸葛,那確實是智不侔——打不過,而非勇不足——不敢打。

    再說了,裴該也考慮到,倘若我如今都鬥不過一個程遐,將來等張賓回來,還能有機會從他面前落跑嗎?司馬懿若連孟達都擒不了,還說什麼隴上敵諸葛,直接洗乾淨了等宰吧。好,我今天就應了這招了,試一試老子是否有急智,自己的實務能力,在這亂世當中能不能派上用場!

    因此他在支屈六面前拍了胸脯,請支屈六先派人送裴氏回去,同時召裴熊過來相伴——有句話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總得防着人二話不說直接上手就暴捶吧——然後便騎着馬前去見那孔蕢。

    等到了地方一瞧,果然,孔蕢正在跳腳發脾氣呢。他這回奉了孔萇的軍令過來,更是張嘴就報了個天文數字,然後程遐只給準備了不到五千斛糧食和幾十石草料,讓小兵運過來,卻無人交割,只說喚人去了。孔蕢是左等不見負責的人來,右等不見負責的人到,若責打那些運糧的小兵又沒啥意思。倘若給得略多點兒,他直接拉了就走,也省得跟你們浪費口舌,反正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嘛,本來就知道自己拿不到足額;但就這麼點兒,回去沒法向孔萇交代啊,還得等人來還價哪。

    他正跟這兒抬腳猛踹糧袋子,滿嘴的污言穢語,聲聞數里呢,裴該翩然跨馬而至。雙方相距大約十來步遠,孔蕢才剛把臉扭過來,裴該就長吸一口氣,猛地舌綻驚雷,暴喝一聲:「咄,是何人在此喧譁!」

    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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