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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馬第三十四章、以柔克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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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勒軍中,共有兩員大將姓支,其實是都出身於月支族,同樣指族名為氏:一是支雄,二是支屈六。其中支雄的資格比較老,是石勒最初八騎之一,而支屈六則是較後歸附的,列名於「十八騎」中,再加上支雄年歲也長,故此軍中習慣稱呼他為「大支將軍」,而叫支屈六「小支將軍」。

    此前支雄追隨石勒北攻洛陽,支屈六留守許昌,故而直接稱呼他「支將軍」可也;如今支雄回來了,那麼就必須得區分一下大小支啦。

    裴熊既是裴該的跟班,也被交付了應門守戶之責,所以他才跑到正室前稟報,說支屈六來訪。裴該聞言,只得向裴氏告罪,然後起身步出,穿上鞋,踏入院中。抬頭一瞧,門戶大敞,支屈六早就已經進來了——終究常來常往的,無比熟稔,他也不必要跟門外頭等着主人家來迎。

    支屈六這回過來,一是打探裴先生你剛才在城門口乾嘛發那麼大火啊?主公召你過去,可有責罰於你?二是請問裴該,你說主公將會南歸,究竟是怎麼猜着的呢?原因何在呢?

    石勒南歸的消息自然好幾天前便傳入許昌城中了,當時支屈六並未在意,程遐卻不禁大吃一驚,說當初裴該貌似便有此語,也不知道他是隨口那麼一說,還是真的料到了主公不會在洛陽久居啊。支屈六當時就想去問裴該,但因為留守事務繁雜,加上還要迎接大軍凱旋,他一連忙得好幾天都腳不沾地,就連每晚按例去聽說書都被迫暫停了,所以才一直沒能得着機會。

    等到今日接到了石勒,支屈六轉過臉來就問支雄,說大哥你們怎麼回來了?為什麼不留在洛陽,而讓我們過去會合呢?支雄苦笑着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明公究竟是怎麼想的……

    「我等後至,受命攻略北城,尚在酣戰,忽聞王征東(王彌)與呼延前軍(呼延晏)已入宣陽門。約半日後,始安王(劉曜)亦入城,北門始開。本來洛陽各街便都已為他軍所佔,我等所獲甚寡,明公又約束各部,不得因搶掠而與他軍起衝突,諸將心中都有些不忿。隨即明公入晉宮去拜見始安王,翌日歸來,只索要了糧草十萬石,及財物十數車,便令退出城外——王征東也有財貨奉上。同日,始安王下令焚燒洛陽,城池化為焦土,已不可居人矣,明公即率我等南歸……」

    大致經過是這樣的,我們也不明白石勒為啥要這麼幹。事後請問,他只說這回攻破洛陽都是劉曜、王彌的功勞,他若是在洛陽附近久留,爭功意味太過明顯,恐怕會引發不必要的誤會,所以——咱們還是回許昌去吧。有人口出怨言,還被石勒揮起鞭子來抽了一頓,大傢伙兒這才不敢說話了……

    於是支屈六就跑來找裴該,先探詢裴該發火的事兒,很明顯他是有聽沒有懂,但聽說石勒並未怪罪裴該,多少鬆了一口氣;然後就轉述了支雄的話,問裴該:「主公因何不肯留居洛陽,而要南歸許昌?裴先生早便有所預料,可能為我解惑麼?」

    裴該微微而笑,先是搖頭,說我怎麼猜到的,你不必打聽,隨即反問支屈六道:「將軍以為,此番攻陷洛陽,誰為首功?」支屈六說那當然不是王彌,就是呼延晏啦,是他們先攻進城去的嘛。裴該又問:「摧敵國之都,俘敵國之君,功莫大焉,可當封王麼?」支屈六點點頭:「應該啊。」「然則劉曜會如何想?」

    支屈六撓撓後腦勺:「始安王為三軍主帥,部下之功,即他之功,還如何想?」


    「呼延晏、王彌本非劉曜部下,暫受其制而已,則酬功者非劉曜也,實漢主也,」裴該耐心地向這大老粗講解,「譬如鍾會受命,總督三軍伐蜀,而先入蜀都者,實鄧艾也,鍾會非但不喜,反而設計陷害鄧艾,為何故呢?二士本無統屬,臨時受命耳,則鄧艾之功,不能算在鍾會頭上……」

    支屈六一拍大腿,說我明白了——二士爭功的故事,你跟我講過的啊——所以劉曜和王彌必然爭功,然而——「與主公南歸,又有何關聯了?」

    裴該笑着說你怎麼還不明白呀——「主公若附劉曜,必然得罪王彌;若附王彌,必然得罪劉曜;若也求分一份功勞,則必然同時得罪二人。與其如此,不如暫退,以示無意於此番破洛之功也。」

    支屈六擰着眉頭,憤憤不平地道:「好生複雜……人心竟如此齷齪!是誰的功勞,本該一刀一槍搏殺出來,哪裏是爭能夠爭得到的?主公不爭也好……只是此番北上,耗費糧草無數,多少也有折損人眾,結果一無所獲,着實令人氣悶!」

    裴該說也不能說毫無所獲啊,一來聽你所言,他不是向劉曜索要了點兒糧草物資麼?王彌不也主動送來些財物麼?二則如此一來,漢主必然更加信任石勒——「老子有言:『夫唯不爭,則天下莫能與之爭。』」

    支屈六說老子又是誰了?不是裴先生你自稱吧……裴該多少有點兒哭笑不得,正待解釋,忽聽門外又有人呼喚:「裴郎在否?孔萇來拜。」

    ——————————

    石勒凱旋,附近暫時又沒有什麼警訊,所以孔萇也匆忙離開潁陰,巴巴地跑許昌來迎接了。他這回不但親自上門來拜訪裴該,還領來了那個孔蕢。支屈六一開始臉色很不好看,懷疑孔萇是來興師問罪的,但看裴該神情澹然,毫無所懼,不知道怎麼的受其影響,心也很快就定了下來。

    以孔萇在胡營中的地位,裴該本待親自出門去迎接,但最終卻還是僅僅口出一個「請」字——老子一慣假裝倨傲嘛,那就倨傲到底吧。孔氏兄弟當即大踏步邁入院中,孔萇一見面先笑,遙遙拱手:「裴郎,寧平一別,匆匆已數月矣。」眼角一掃支屈六:「小支將軍也在啊。」

    裴該對孔萇的印象相當糟糕,固然孔萇沒怎麼得罪過自己——當初自己謀刺石勒,孔萇差點兒一拳頭直接擂碎了自己的腦袋,但終究石勒制止得及時,不是還沒擂上嘛;不象蘷安,曾經拿繩子綁着自己跟馬屁股後面拖行過——但孔萇可是曾向石勒進言,要盡殺晉之軍卒、王公的!王衍見石勒那段史書,裴該上一世印象就挺深,所以蘷安之名他想不起來,孔萇的名字可是早就知道了。

    但那件慘事,終究石勒才是最終決策者,是真正的劊子手,自己如今暫且寄身胡營,連石勒都只好笑面相對,還能拉得下臉來呵斥孔萇嗎?而且孔萇的態度貌似挺熱絡,「伸手不打笑面人」,裴該也就只好板着臉,隨意還了一禮,口稱:「孔將軍。」

    孔萇又把孔蕢給叫過來,讓他向裴該致歉,說:「此前我遣兄弟來索要糧秣,不想他無禮得罪了裴郎,還請裴郎海量寬宥。」孔蕢不情不願地梗着脖子略略一揖,又鞠了一躬,然後就閃到一邊兒去了。裴該也只得咧咧嘴,假裝笑笑:「偶然言語衝突罷了,不為大過,孔將軍無須在意。」

    孔萇為啥對裴該這麼客氣呢?因為石勒想要招攬裴該的念頭,曾經多次向他講述過,他知道此人若不入胡營還則罷了,一旦歸附,必得重用。所以後來孔蕢從許昌空手而回,向他轉述了裴該的話,孔萇就知道:特麼的我這筆小財發不了了!不但發不了,若是過後裴該在石勒面前說我的壞話,固然我跟石勒恩義相結,他不會拿我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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