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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馬第三十六章、欲夫君做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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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貢和裴詵的這份聯名書信,把整件事的經過都描述得非常詳細,甚至細過了荀邃為召還祖逖而發出的那份制書——因為裴丕遇害之時,二人就在現場啊。

    然而行文卻隱含深意,處處將矛頭指向朝廷甚至是皇帝司馬鄴。首先詳細介紹明達的出身、來歷,說他是司馬鄴最親近的宦官,也是內廷和外朝的聯繫紐帶;繼而又對荀邃力排眾議,甚至奉出荀組來,將五校歸屬內宦,表達了強烈的反感情緒和懷疑態度。

    對於裴丕之遇害,就書信中看來,那完全就是明達所下之令,而至於明達背後還有沒有什麼人……雖然語焉不詳,但在在指向荀氏甚至是司馬鄴。

    信中還反覆申明,荀氏、祖氏最近在洛中的佈置,分明為防大司馬,而皇帝亦受彼等的影響,寧可不顧御羯之大義,也要召還祖渙,代裴丕守洛。則裴丕聽聞羯賊迫近成皋,為了統一軍令,嚴守洛陽,而遵照制度前去接收五校,就成為了某些人的眼中釘、肉中刺——他的遇害,絕非偶發事件,而肯定是有預謀的!

    然而裴該在看完了這封信之後,所問的第一句話卻是:「王子賜因何在洛中啊?」

    裴嶷自然早就想好了解釋之詞,他說:「倘若祖公能破羯,還則罷了,否則我軍亦當與羯賊交戰,不能不先熟知其情——臣是以召王貢西歸,以備司馬與樞部諮詢也。想是恰好途經洛陽……」

    裴該是明知故問,裴嶷也不必嚴密砌詞,只不過敷衍罷了,求一個心照不宣。所以他的話根本就不能往深里追究,王貢若欲歸長安,則須繞過滎陽戰場,那從轘轅關直向弘農不就得了,何必跑洛陽去兜一圈兒?再者說了,身為郡守,擅離防地,本來就不合乎制度,那你還敢特意跑都城去嗎?一旦被人發覺,必遭彈劾啊。

    裴該雙眼緊盯着裴嶷,一字一頓地說道:「然,竟出此事,當如何應對啊?」

    一個「然」字,就說明他本能地認識到,這事兒跟王貢入洛,脫不了干係。當然不可能直接心證,裴丕是被王貢設謀暗殺,再嫁禍給明達的;但裴丕之往奪五校兵權,則多半是王貢的唆使啊,這八成跑不了!

    裴嶷毫不畏懼地與裴該對視,緩緩回應道:「朝廷實害盛功,明公豈可置若罔聞?當即歸洛,以察明真相,並嚴懲兇手。」

    裴該沉吟少頃,便道:「且先隱秘其事,看朝廷如何處置吧。」

    裴嶷當即接話:「恐怕難以隱秘,吾來前已將盛功的死訊,通報公演兄了——盛功為其親侄,豈可不使得聞啊?」

    裴丕乃是裴苞次子,裴粹的親侄;其兄裴軫為上洛郡守,其弟裴彬曾守尚書郎,前不久還入關中,任萬年令,都不在長安城內。那麼他的死訊,怎麼可能不第一時間就通知最親近的叔父呢?

    果然正說着話呢,門上忽報裴使君求見,然後不等裴該召喚,裴粹就排開眾人,疾步沖入大堂,隨即「撲通」一聲跪倒在裴該案前,放聲大哭,嘴裏說:「家兄殞難,遺此三子於我,不想盛功竟為朝廷所害……文約,可千萬要為盛功復仇啊!」

    這可真把裴該給搞了個手足無措——雖在大堂之上,裴粹卻稱呼他「文約」,則以叔侄之份,復行跪拜大禮,那裴該怎麼受得起啊。趕緊把裴粹給拉扯起來,好生撫慰,間中瞥向裴嶷,目光中隱露恚憤之色。裴嶷卻假裝瞧不見,只是幫着一起安慰裴粹,反覆說:「本屬同族至親,文約必為其兄復仇,何勞阿兄跪求也?」


    裴該心說你們這是要逼我啊——聽裴粹的哭聲稍微緩和一些,就命人將他攙扶下去,好生休歇。不過裴粹的哀傷肯定不是假的,想當初他跑去涼州依附張氏,就把仨兒子都撇下了——裴詵、裴暅在司馬保處,裴通則在長安——反倒把亡兄的三個遺子帶在身邊,則與裴丕必然情厚。

    等到裴粹被扶出去了,裴該這才吩咐:「召陶司馬與荀公來。」既然裴粹都已經知道了,那這事兒肯定瞞不了,自己必須要做出回應,他不打算跟武夫們商議——那票傢伙多半會鼓譟,揮師上洛去為裴丕報仇——就只好叫來陶侃、荀崧,再加上裴嶷,四個人先開小會。

    陶士行在看了王貢和裴詵的來信後,沉默良久,才說:「其事雖有隱情,恐非朝廷或天子之意……」

    荀崧卻說:「即非朝廷與天子之意,然竟使大將於都中遇害,則祖士稚方御羯,荀太尉年老不能理事,道玄等實無能,不能掌控局勢明矣。當此時也,唯大司馬歸洛秉政,方可使祖士稚無後顧之憂。」

    這話說得很有道理,就連陶侃也不得不點頭。裴該還在堅持:「事或偶然,亦起倉促,未必能夠責怪荀道玄等,還是先看朝廷的動向,再作行止為好。」陶侃對此亦表贊同。

    裴嶷、荀崧二人固請,裴該就覺得腦仁兒有點疼,不禁擺手道:「方聞巨變,我心亦亂,亂中定策,必非良謀。卿等且退,容我細細籌思吧。」於是不等幾名重臣離開,就先轉身退歸內室去了。

    長安大司馬府,佔地面積相當之大,前堂後寢,以一道高牆相隔。裴該才剛邁過中門,返歸自家,就見三歲大的裴儉正雙手揮舞着一支竹削的木馬,在「乒乒乓乓」地抽打院中一棵棗樹。

    裴該正自煩悶,見狀不禁斥喝道:「汝無事擊樹做甚?!」

    裴儉驟聞背後這一聲大喝,小身板略略一震,當即轉過頭來。裴該瞧得很清楚,小傢伙臉上原本暗含驚怒之色,仿佛在說:「誰敢嚇我?」等到看清楚開口的是自家老爹,當即兩眼一擠,嘴巴一癟,便即慘嗥起來。

    裴該心說你什麼意思,專門哭給我看哪?似乎我平素對這孩子是太驕縱了啊!心中不忿,臉上卻近乎本能地堆出笑意來,微彎下腰,張開雙手作勢欲抱,嘴裏說:「莫哭,莫哭,是阿爹嚇到保大了吧?保大乖,莫要哭……」

    裴儉憤然將手中木馬擲在地上,兩隻小黑手舉起來就去揉眼睛,嘴巴卻張得更大,嚎啕之聲更響三分。裴該急忙小步跑過去,拉扯兒子的小手:「莫揉眼,莫揉眼,小心細……髒物害了眼啊!」

    裴儉雙手雖被扯下,眼睛卻仍然緊閉着,嚎啕之聲也不肯停。忽然不遠處又起一聲清斥:「不許哭!」正是荀灌娘的聲音。

    裴儉渾身一震,其哭聲就好似一根絲線被從中絞斷了一般,瞬間止息,隨即一腦袋扎到裴該懷裏,抽抽噎噎地道:「阿爹抱……」

    裴該一把抱起裴儉,緊緊摟住,摸着頭好生撫慰。荀灌娘邁步近前,冷冷地對兒子說:「下來,莫纏汝爹——一點兒也不懂規矩!」裴儉「哦」了一聲,隨即略一掙扎,就從裴該懷裏滑落下地。荀灌娘伸手扶着其肩,輕輕朝側面一搡,保姆趕緊過來,把裴儉給抱走了。

    裴該目送兒子伏在保姆肩上,一邊做鬼臉,一邊被抱遠去,嘴裏問荀灌娘道:「兒子尚小,規矩何必太多?」荀灌娘回答道:「都雲嚴父慈母,夫君既不願為嚴父,日夕寵溺,那便只有我教他規矩了。」頓了一頓,又問:「天色尚早,夫君卻歸後寢,是疲累了,還是別有因由啊?」

    裴該聽問,不禁愁雲再上眉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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