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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馬第四十一章、圖窮而匕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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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該與祖納談不移時,便即將之斥退。

    他最後放的話是:「尚書如此顢頇,國事豈可由汝等調度?我明日便當往覲天子,彈劾諸位,並請天子別委員徹查此案!」

    裴該最初的想法,是讓裴詵甚至裴嶷去負責此案。雖然估計也調查不出什麼結果,裴詵之死不管是偶發還是別有陰謀,既已促成自家上洛,那對於大局而言,真相也就不重要了。換言之,真相如何,只有自己在一定程度上想要搞明白,而即便搞明白了,也未必可向天下人宣告,多半裴嶷等人會由此攀牽朝臣甚至天子,為自己更進一步掃清道路。

    此等事,自己不便阻攔,都到了這個地步了,圖窮匕見,也不打算阻攔。只要別引起太大波瀾,殺得人頭滾滾,甚至於脫出自家掌控即可。

    然而裴嶷等人卻並不贊成裴該的想法。

    對於彈劾諸尚書,自然是一致通過的,起碼要入和濟那蠢蛋之罪,並且把荀邃與其黨羽給扳下台。殷嶠、卞壼都是自己人,梁允為盟友,又急急忙忙跑來表忠心,自可不動;至於祖納,為了不刺激隨時可能歸洛的祖逖,也暫以保全其祿位為宜。

    而至於撇開尚書省,請求天子派誰再去調查此案,裴嶷說:「我與子羽,不但出於一族,且非朝臣,不當奪尚書之柄也。」

    相關同族親眷之事,我們肯定是要避嫌的。但更重要的,我們都是行台之吏,不是中朝之臣,除非先加一個中朝的官號,否則沒道理從尚書省手裏把調查之權給搶過來啊,這不合制度。

    「乃當奏請一中朝大臣,肩此重任。」

    裴該點點頭,就問:「卿等認為,以誰為宜啊?」

    裴嶷早就胸有成竹了,當即回復道:「唯華敬則可使。」裴詵補充一句:「臣請往見華公,求其應允此事。」

    華恆貴為門下省的主官,此時朝臣之中,唯處太尉荀組之下——門下侍郎和尚書僕射本來平級,但華恆的資歷可比荀邃要高得多了——則以他來接替尚書省審理這個天大的案子,完全夠格啊。況乎華敬則的態度表面上中立,其實多少偏向西黨一邊,則由其肩此重任,最終結果肯定會對裴氏有利的。

    然而,即便奏請天子,且天子允可了,倘若華恆本人不願蹚這趟混水,自可以找出種種理由來推拒——極端一點,他當即掛冠而去,你又能怎麼辦呢?如此一來,反倒有損裴氏的顏面。所以裴詵提出先期去跟華恆打個招呼,懇求他應允所請,實亦在情理之中。

    當然啦,裴該很清楚,裴詵此請,必然不會是僅僅去勸說華恆應命那麼簡單。

    作為一個領導者,不可能關注每一個細節,尤其在這種動搖天下的大事面前,必須也唯有發揮部下的主觀能動性,才能使整個集團凝神聚力,且不至於象大型恐龍那樣反應遲緩。反正裴該已經清楚地在裴嶷前面畫下了一條紅線,只要不越線,少少的自專,亦無可慮,且不必慮。

    什麼紅線呢?不可背棄與祖逖的盟約,不可損害抗羯的大局。

    而就這條紅線而言,雖然未必傳達給了王貢——因為他久在關東,少歸長安——但即便王子賜實際策劃了裴丕之死,也不能算是越線了……


    最關鍵的,裴該此前擔心祖逖在滎陽轉勝為敗,所以一直在長安站定腳跟,不肯遽前一步,裴嶷等人想要拱他上位而掀起的颶風,於他實為苦事。而如今羯賊已退,裴該又下定了決斷,則此風不但不足擾,反倒是他前進的助力,他只要穩穩地把住舵,別一個不慎被風浪掀翻即可。

    不知道為什麼,裴該心中突然泛起了一句雪芹公的詩:「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因此他略一思忖,便即允可了裴嶷、裴詵的獻言。隨即裴子羽便乘車去拜會華恆,摒退眾人,進行了整整一下午的密談。黃昏時分,華恆備車入宮,來見司馬鄴。

    ——————————

    司馬鄴在宮中焦慮萬端,負手彷徨,不知該如何是好。

    裴該抵達洛陽的消息,自然是接到了,但他卻無法召朝臣前來商議此事。右衛實控扼宮城諸門,相關國事可由宦官外傳、小吏內稟,右衛只會搜身,不會阻攔,但具體到召見大臣,就沒有那麼方便了——甚至於皇后大長秋梁芳都被阻於宮外。

    就此引發了宮內普遍的恐慌情緒,一時之間,宮人、宦者皆有憂色,司馬鄴以問朱飛,朱飛唯敷衍而不肯答,但隨即他就從皇后嘴裏,聽說了種種的流言蜚語——

    有說大司馬率兵入京,是來清洗朝臣的,關西軍業已包圍了尚書省;有說荀邃等往見大司馬,結果全被扣下,要他們承認設謀暗害了裴丕;有說祖逖已然還師,與關西軍在東門外激戰;還有說右衛即將進宮,不但要徹底接管宿衛,還打算在宦者、宮人中大索,捕拿明達的黨羽……

    司馬鄴責問朱飛,朱飛勸道:「流言不可信,陛下請安坐,慎勿因此勞心……」

    司馬鄴斥喝道:「汝雲流言不可信,然外間事,其實如何?」朱飛卻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只是寬慰天子說:「如昔索綝害閻鼎,大司馬復害索綝,此等事,唯天子不涉其間,自然無憂,外臣紛擾,可由他去。」

    司馬鄴垂淚道:「我自無憂,唯慮皇后……倘有播遷之事,皇后方有身孕,安能遠行啊?」

    他倒不擔心朝臣如何,怕的是裴該真跟祖逖起了衝突,到時候一起來搶天子,裴該搶到了,肯定要往長安運啊,祖逖搶到了,也起碼先奉駕前往洛東……這路事兒孝惠皇帝就遭遇過不止一回了,先被司馬越拉去攻司馬穎於鄴城;復為司馬穎將石超所獲,裹脅入鄴;時隔不久,司馬穎為王浚等擊敗,挾惠帝還洛;然後在洛陽屁股還沒坐熱,又被張方劫持去了長安……

    也不過就是十幾年前的事兒,司馬鄴已有記憶;況且類似顛沛流離之苦,他本人也是遭受過的,那種日子,想想就會膽寒。再者說了,如今自己不是一個人,身邊兒還有皇后,皇后肚子裏還有個小的……他怎麼可能不擔心呢?

    不管朱飛如何解勸,司馬鄴仍然愁容難開。正在煩悶,忽然得報,說華侍中入宮請見,司馬鄴如同撈着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當即跳將起來,便叫:「快召,快召!」

    朱飛心裏卻是「咯噔」一下,心說右衛隔絕內外數日,大臣不能覲見,怎麼如今卻放華侍中進宮了?則華侍中肯定是得到了大司馬的首肯,甚至是大司馬的授意而來……他會不會逼迫天子,要他掃清內廷呢?自己不會因此而受到明達的牽累吧?!

    老兄啊,你在天之靈保佑,我活着,將來有機會還能給你上幾柱香,要是把我也折進去,你就徹底不得血食啦!

    心中忐忑,卻也不敢怠慢,急忙跑出來召喚華恆。只見華敬則穿着整潔的朝服,手捧笏版,已然進入宮中,正停步於闕下,並且身後竟然還跟着一隊右衛軍卒。朱飛望見,不禁膽寒——右衛果真進宮了?趕緊疾趨向前,拱手道:「侍中安好——天子允見。」

    華恆點了點頭,隨即就說:「朱君,委曲你了。」話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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