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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馬第二十九章、敵之忠臣,我之寇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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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圍城之中,胡、羯都已存死志,唯獨膽戰心驚,難以安眠的,是那些「趙人」官僚。

    其實當日華軍尚未合圍,石勒逐出城內居民的時候,就有不少官吏改了裝扮,混在人群中打算落跑。只是小吏還則罷了,朝臣中有名之人,羯趙兵將多半識得其面,哪兒那麼容易讓你逃走啊?

    比方說律學祭酒庾景,就被趙兵給逮了個正着,押着來見石勒。石勒不禁嘆息道:「卿以為趙必亡乎?今冀、幽兩州猶奉朕號令,若能死守襄國,逐退華寇,我尚有用得着老先生處——何以這便欲棄朕而去啊?」

    於是不顧庾景磕頭如搗蒜,下令將其就在大殿之上斬首,復懸首級於城門上,以儆效尤者。

    可是終究攔阻不住,還是跑了不少人,只是等到華軍徹底合圍之後,那真是想跑都沒機會了……張敬、徐光等出身貧寒,自知降華也不會有什麼好結局,仍肯為石勒謀畫、奔走;而那些出身略高一些的,則只能閉門垂淚而已。

    就中荀綽來見裴憲,問說景思啊,你看這城究竟能不能守得住哪?天王說只要逐退華寇,還有望重定幽、冀兩州,是不是太過一廂情願了?

    裴憲嘆息道:「此問君心中自有答案,何必試探於我。」頓了一頓,又道:「雖然我等前日勸說天王,遣使江東,約與晉王共伐華寇,奈何但見使去,不見使歸……尤其天王又不肯去尊號。今華勢正熾,祖士稚將數萬之眾,直入長驅,既圍襄國,豈肯輕退?即便糧盡而稍稍南卻,我又何來兵馬復定幽、冀兩州,防其復來啊?

    「趙之亡也,不在今歲,便在明歲……我倒望其今歲便亡,否則圍城日久,將士飢餒之下,我等即望粗食而不可得矣。」

    荀綽點一點頭,便道:「今歲亡也好。我等只須謹守門戶,候華人來,歸降便了……終究與張敬、徐光等寒庶不同,我等乃世族大家,親朋遍佈洛陽,或能在華主面前為之緩頰,免於一死……尤其君為華主叔父,必可逃過大難。」

    裴憲搖頭道:「君可繼作《晉後略》,有此書在,即便身死,亦能流芳千古,況乎未必死……我則不同,我與文約將出五服,向來疏遠,又從未謀面,豈能因此求免……」

    荀綽說再怎麼疏遠,終究是本族親眷啊,你們都同一個祖宗呢——「聞令弟文冀、公演等,俱於華仕至高品,爵封郡公,其與華主,不也是疏族遠支麼?」

    裴憲苦笑道:「休說文冀、公演……彼等只會忌我,豈能救我啊?前和伯齊之死,便可知其心矣!」

    和伯齊就是和濟,華朝肇建前不久,被荀氏叔侄踢出來當替罪羊,旋為裴嶷構陷而死,其罪狀當然是指使明達,謀害了裴丕……但是和濟為什麼要謀害裴丕呢?理由是他跟羯賊暗中有所勾結,牽線搭橋的,正是裴憲裴景思!

    晉時高門,往往互為姻親,而不會輕易搭理寒門庶流,或者哪怕只是第二等家族,所以高門之間,兜兜轉轉,多半總能挑出些親眷關係來的。如晉初京陵公王渾,就曾將一女嫁給裴楷為妻,生下裴憲,又將一女嫁與和矯為妻,生下和濟——所以和濟跟裴憲是嫡親的姨表兄弟!

    ——其實王渾還有一個女兒,嫁給了衛恆,生下那個原本歷史上被看殺,這條時間線上被裴該「罵殺」的衛玠。

    就理論上來說,和、裴既然有親眷關係,那麼裴嶷你下手就不該那麼狠辣,即便因為情勢所迫,只能殺和濟以止謗,也總得給親戚一個相對名譽的死法吧?結果不但誣和濟通羯,還拿他裴憲當幌子,則裴文冀、裴文約叔侄於裴楷一系根本不存在善意,由此可明矣。


    西裴(裴苞、裴粹)和裴憲出自同一位祖父(裴徽),東裴(裴武、裴嶷)之祖則是裴輯,裴該的曾祖父是裴潛;則血緣既疏,向無往來,再加上裴楷—裴憲這支實在也沒別的什麼人了,那裴嶷、裴該等,還有多少大可能性仍舊顧念同族之情呢?

    裴該此前就勒令族內,把裴憲這支給除了籍了;且在裴憲想來,越是大家族,內部支系爭鬥越凶,已有東、西兩裴在,豈能容忍再加進一支去啊。故此他才對荀綽說,你們荀氏還沒除你的籍吧?則你尚有活下去的可能性,我卻非死不可!

    二人正在商量着呢,忽聽城中喧譁聲大起,隨即有家奴來報,說華寇進了城了!

    ——————————

    祖軍的疲弱之態,石勒自然有所察覺,所以他才一直死扛着,既不肯降也不肯走。

    其實在三台戰敗之後,襄國之南,再無險阻,便有臣僚勸其出狩——也就是逃跑的相對名譽些的說法啦——蘷安建議到上黨去,因為有太行山為憑,相對要好守一些;徐光則建議到幽州去,地遠難越,華軍不可能北追不止。

    然而石勒卻堅拒了群臣的諫言,說:「昔洛陽破,晉主亦不肯走,難道朕反不如司馬熾乎?!」

    群臣心說司馬熾那是不肯走嗎?那是走不了吧……

    主要石勒考慮到,倘若自己留在襄國,尚能堅諸將吏守城之心,若是主動逃亡,麾下多半會一鬨而散——你瞧劉曜棄平陽而逃,身邊兒還剩下幾個人啊?他如今究竟跑哪兒去了,我都沒能打聽清楚,大概是在河套附近的某個犄角旮旯里吧……

    而且我能跑哪裏去?去上黨吧,固然可倚山險而守,但也被封閉在谷地之中,再無復興、發展的機會啦。且等到華人徹底鎮定了冀、並,從東、南、西三個方向展開鉗形攻勢,區區上黨、樂平二郡,能夠將出多少兵馬、食糧來,我怎麼抵擋得住?!

    跑去幽州吧,雖說華人可能暫時無法緊逼,但慕容之勢正盛啊,倘若與劉琨合力西進……我寧死於華,絕不死於鮮卑!好歹裴該、祖逖都是文明人,不至於過份地折辱於我……哪怕只是屍身。

    當然也有那看得清大局,但拎不清眼下形勢的傢伙,竟然提出請石勒以去尊號、降封為王做條件,去跟華軍和談——其實也就是投降——當場就被石勒下令推出去正法了。

    等回到後宮,石勒不禁對程後嘆息道:「昔在寧平城下,我坐帳中,晉之王公大臣環拜於外,就中也有裴文約……不想十年之間,天地更換,他倒在洛陽城內安坐。然我豈肯往拜啊?死,易事耳,降主之名,絕不可擔!」

    但隨即他也垂泣道:「我縱橫半生,王公也殺過了,天子也做過了,雖死又有何憾?大丈夫轟轟烈烈而生,復轟轟烈烈而死,天福也!只可惜汝等亦必隨我而死……」

    隨即連連跺腳,說:「悔昔日不殺裴該,復不聽右侯之言,我死可為後人之戒——敵之忠臣,我之寇讎,不可留也!」

    然而這等頹唐之態、失望之語,石勒只肯在妻兒面前發泄一二,而面對臣工、將卒之時,卻始終昂頭挺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並且隨着戰事的膠着,石勒也逐漸覺得,趙未必遽亡,我亦未必遽死——只要能夠守住襄國,暫時逼退祖逖,或許真有重定幽、冀的機會,亦未可知啊。

    幽、冀兩州,目前理論上仍屬趙國所有,但國家機器已經徹底運轉不靈了,流民遍道、盜賊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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