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久遠而熟悉的名字,安美芹的神情有剎那的惘然,乾脆席地而坐,望着城外黑暗的廣袤天地,想起了那些久遠的事。
許久才問道:「有酒?」
李汝魚訝然,翻身下城樓,片刻後去而復返,帶來了老酒。
有酒無杯。
兩人各執一壺。
李汝魚本來不喝酒,不過此刻安相公有意,那就陪着一點點淺抿,適可而止。
安美芹酒量極好,猛喝了一口,「獨孤姓趙。」
李汝魚哦了一聲。
過了片刻,才猛然醒悟過來,訝然:「趙室的趙?」
安美芹點頭,「劍魔獨孤,本姓趙,其實是仁宗最小的弟弟,亦是順宗陛下的親叔叔,當然,他其實也就比順宗陛下大不到十歲。」
李汝魚咋舌,「那他怎麼徹底成了江湖人。」
安美芹搖頭,「一個一生痴於劍的人,最好的歸宿自然在江湖。」
李汝魚沉默了一陣,「這件事似乎無人知曉。」
安美芹笑了,「確實,知曉的人不多,不巧的是,我恰好是其中一人,當年欽天監老監正張正常去劍魔城,其實還有一人也去了。」
「誰?」
「陛下。」
「女帝也去了劍魔城?」
安美芹神情滿是回憶,說起了當年舊事。
適時的臨安,王琨尚未為相,狄相公也還在鎮北軍中,最大的威脅則是乾王趙驪,老相公柳正清足以應付,所以女帝毅然微服東去劍魔城。
其實當時去劍魔城的,何止張正常和陛下,連北方的岳平川也悄然出開封,在劍魔城外匯合女帝和張正常,趙四房中鐮房傾巢而出,劍房之中,青衫秀才和閆擎的那位恩師,內侍省薛盛唐,亦持弓隨女帝出行。
甚至連各大世家,也讓族中高手供奉傾數出動。
畢竟那是劍魔。
沒人知道劍魔對於女帝章國持何種態度,更大的擔心,則是劍魔已是趙颯或者趙驪的人。
臨安,只留下了老相公柳正清坐鎮。
但其實所有人心中都明白,劍魔城有獨孤和那姓風的青年,哪怕有岳平川、張正常這等高人,甚至有閆擎恩師那等劍道宗師之流,若劍魔欲殺女帝,誰也擋不住。
畢竟那時候的武道,遠不如今日。
而那時候的劍魔獨孤,卻已達到了手中心中皆無劍的謫劍仙之境。
女帝終究是千古奇女子,大袖一揮,所有人在城外等候。
女帝只帶了一人出城。
一個棄武從文的秘書監小吏——安家美芹。
聽到這裏,李汝魚很有些訝然,「安相公您是唯一目睹女帝和劍魔會晤的人?」
安美芹搖頭,「還有一人。」
「誰?」
「今時劍魔城那位姓風的城主。」
「當時發生了什麼?」
安美芹眸子裏閃爍出一種難以形容的光彩,充斥着尊崇、仰慕,哪怕過了這麼多年,每每想起那一場會晤,安美芹依然像在昨日。
輕聲繼續說。
你很難形容劍魔獨孤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當走進大廳看見坐在那裏的一身黑衣的劍魔獨孤時,你首先看見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柄劍。
劍魔獨孤,就是一柄劍。
灼眼。
安美芹劍道不低,可那一刻,只覺渾身每一個毛孔都被劍意侵蝕,難以站立,只是轉瞬之間,就已經全身大汗淋漓。
然而一身彩衣的女帝雲淡風輕。
安美芹至今都還記得,劍魔獨孤看見女帝時那一臉訝然的表情,說了句難怪你敢來,不是不怕我會殺你,而我殺不了你。
這一句話安美芹揣摩了很多年。
當時的情境,劍魔獨孤若是出劍,又怎麼可能殺不了女帝?
而女帝只是笑了聲說不是殺不了,而是不能殺。
再之後,安美芹和風姓青年,都被支出了大廳,沒人知道女帝和劍魔說了什麼,只知道雙方達成了某種協議。
其後,女帝回臨安,岳平川回開封。
劍魔依然在劍魔城。
安美芹也留在了劍魔城。
半年後,劍魔城忽然傳來獨孤御劍仙去的消息。
說到這裏,安美芹苦笑,「其實我奉女帝旨意留在劍魔城,並沒有真正見到劍魔獨孤死去,只看見他自剜雙目後,我便離開劍魔城回臨安復旨。」
李汝魚有些震驚,想起今夜那名刺客也被剜目,有些明白,「您的意思,今夜那名刺客就是剜目後的劍魔獨孤?」
安美芹也拿捏不准,「有這種可能。」
李汝魚百思不得其解,「如果真是獨孤,這樣一代劍魔,怎麼會聽命於姬月?」
安美芹嘆氣,狂飲一口老酒,「誰知道呢。」
頓了一下,抬起頭,對着天穹微微頷首表達謝意,才輕聲道:「如果不是劍魔獨孤,那今夜那名刺客,就是一位異人,一位青史留名的悲愴刺客,聶政!」
李汝魚也抬頭看天,沒發現異常,還以為天穹上有一位安美芹帶來幫忙斷驚雷的人,沒有多想,「確實覺得他的劍很悲愴。」
待空閒下來,需要問問體內那個叫浮生的異人。
畢竟這貨是個百科全書。
應該知道聶政。
然而不用等那位異人,因有人遮蔽天機,安美芹倒也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沉聲說道:「聶政其人,你今後若是遇見了,需要萬分謹慎,此人的劍,遠在荊軻之上。」
李汝魚沉默了一陣,才試探性問道:「聶政,是安相公來的那個地方的古人?」
已經隱然猜出,所有異人其實來自一個地方。
然而有古往之分。
安美芹將壺中最後的老酒一口飲下,李汝魚猶豫了下,還是遞出酒壺,「安相公若是不嫌棄,反正我也不愛喝酒。」
安美芹哈哈大笑接過。
「男人吶,喝些酒,人生會快意許多。」擦拭了壺口,灌了一口,繼續說道:「荊軻輸給了一雙手,聶政輸給了人心。」
「聶政年輕時候殺了人,為防仇家報復,帶着母親和姐姐遠赴他鄉,以屠夫為生。某國有一大夫,因被國相所忌流離故土,是以心懷怨念,假裝不知聶政之劍匣本事,於市井之間假意交接聶政,傾心以待,讓聶政視其為知己後,又故意在聶政面前提前國相之仇。」
「最後曝露卿貴身份,讓聶政心生知遇之恩。」
「聶政為亡母守孝三年,又待姐姐出嫁後,找到那位大夫,願為之復仇。」
「遂獨自一人仗劍入國都,長劍出鞘便有白虹貫日,殺國相於階上,又殺國相衛士數十人後,因擔心姐姐受到牽連,以佩劍自戕面目,又剜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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