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夜漫漫。
李汝魚似乎沒有去寢臥休憩的意思,而是來到書房坐下,黑燈瞎火里默默的坐着,一隻手按住腰間那柄鏽跡已完全脫落的古劍。
楚風重韻——朝歌!
這是一柄承載着漫長歲月的古劍,是東土大驪王朝皇室傳世之寶葉上秋露又名人間風雅的雙生劍。
朝歌猶在葉上秋露之上。
安梨花一身銀甲,卻似輕衫,絲毫不影響她屈腿坐在窗台上。
也絲毫不介意這個坐姿,渾身曲線都在月光下徹底落入李汝魚的眼眸中,江湖兒女哪在意那許多世俗眼光。
沉默。
小半個時辰後,安梨花嗯了一聲,「你有殺意?」
想殺人?
想殺誰?
李汝魚也嗯了一聲,「我在等。」
「等什麼?」
「等趙晉的誠意。」
「趙晉的誠意?是什麼?」
「應該是來一個人,送一封信,信里是一個或者兩個地址。」
安梨花懂了,嘆了口氣。
「確實該殺。」
李汝魚神色憂傷,「有些故事過去了,可有些故事過不去。」
安梨花側首看了一眼這個比自己小了不少的小男人,卻有覺得他比自己更大,也許,任何一個小女人看見英雄,都和自己一樣?
輕聲道:「我知道他們在那裏。」
李汝魚有些意外,有些暖心,「謝謝。」
安梨花搖頭,「不用。」
頓了下,接着道:「我只是作為一個女人的角度,覺得應該做這些事,原本想着,如果你真的死了,等天下大定,我用我的秀戎刀,我的鳳嘴梨花槍去試試。」
李汝魚搖頭,「你會輸。」
輸就是死。
安梨花話語憂傷,充斥着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寂寞,「這世界,誰會在意我來過呢,死還是輸,重要嗎,畢竟我安梨花不是柳向陽。」
看向窗外明月,「我安梨花,又是下一個柳向陽,也想做一個柳向陽。」
向陽而生,向陽而死。
多好。
李汝魚嘆了口氣,「活着,會有更多意義更多美好在等你,如今已確定薛訥不在這個世界,那麼你可以放棄所有舊念,活下去。」
語重心長的補充道:「為了你自己活下去。」
安梨花燦然一笑,臉上的兩個梨渦就如黑洞一般,足以吞噬這個世界任何的美好,在這兩個梨渦之前,一切風情都黯然失色。
「這句是不是也可以對你自己說。」
李汝魚沉默不語。
安梨花懂了。
許久,才問道:「你這一輩子,有沒有為你自己而活過?」
李汝魚笑了,「你沒明白嗎?」
安梨花:「啊?」
「我為了小小而活,她會是我的皇妃,所以我也是為自己而活,我了這個天下而活,沒有這個天下,我就沒有存在意義,所以我也是為了自己而活。」李汝魚深呼吸一口氣,「人之所以為人,不是因為我們個體是人,而是因為天下人是人。」
「任何人,都不可能獨立於天下之間而為人。」
「那是神仙。」
「然而世間是沒有神仙的。」
安梨花不屑的切了一句,「走了一趟東土,怎的變成了個教書先生,又酸又臭了?」
李汝魚也樂了,「有時候發現,在除了劍和血之外,其實也可以講講道理的,只不過大多時候,道理又沒什麼用。」
世間,從來都是拳頭和劍的事情。
所以李汝魚很嚮往異人浮生口中的那個世界——一個可以講道理的世界。
安梨花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他們的消息已經很久了,你今夜回來,他們還會乖乖在等你?」
李汝魚點頭,「一定還在。」
「他們傻嗎?」
李汝魚反問:「他們傻嗎?」
安梨花愕然。
李汝魚笑道:「他們想逃離大涼,能逃到哪裏去呢,去東海之上?別忘了,趙愭和王琨逃亡東海之後,至今還沒有任何蹤影,就算還活着,也只能在某個小島上苟延殘喘,逃亡北蠻草原?岳單大概是不會對他們心慈手軟,畢竟要明白,岳單服氣的人,並不是他倆的幕後之人,逃亡大理?大理之王白愁飛可不是大度的人,臥榻之畔豈容他人酣睡,其餘江湖武道的白愁飛,決不允許大理再出現第二個白愁飛,所以他們是逃亡東土?可別忘了,風城主坐鎮泰山之巔,而且女帝在東土,他倆不敢去的。」
最後笑道:「而且他們也沒想到我是詐死,更沒想到我會在今夜動手,所以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絕對沒辦法逃離大涼!」
安梨花翻了個白眼,「就你算計的好。」
李汝魚點頭,「必須算計好,否則我有什麼顏面去開封見她?」
安梨花有些羨慕,「她付出了所有,包括尊嚴、夢想,換來了你的真心,也算是一個女人一生最大的幸運。」
李汝魚正欲再說,安梨花倏然輕聲道:「來了,我走了。」
要不然被人看見,真說不清了。
李汝魚揮手,「慢走,不送。」
安梨花氣惱,「我就不走,我就要看世人怎麼誤會,我就要看謝晚溪能拿我怎麼樣。」
李汝魚苦笑,「小小沒有那么小氣。」
安梨花切了一聲,「那是你不懂女人。」
李汝魚搖頭,「我不懂女人,但小小是文道聖人。」
這是註定的事情。
安梨花咬着嘴唇,還是忍不住,「得了,不給自己找不自在,免得世人說我安梨花不值錢,低三下四的望別人懷裏鑽。」
話落,人已經消失在黑夜裏。
李汝魚看着青雲街坤王府方向,輕笑了一聲,「下次我主動些。」
已進入閨房的安梨花俏笑了一聲。
我可沒那麼隨便。
薛訥不在,我雖然成了「寡婦」,可有些事,我還需要時間,等有一天,我真能做到如你說那般,為了我安梨花自己而活的話——
那一天,誰主動誰被動,又有什麼關係呢。
李汝魚起身,走到王府門前,看着那位在夜風中有些顫顫巍巍的老人,雙手抱禮,彎腰做揖,「孫女婿李汝魚,見過祖父。」
在地動之災中受了傷,如今已經閒居,再等一段日子就要提舉洞霄宮致仕的謝琅哈哈一笑,扶起了李汝魚,很是高興他的稱呼。
樂道:「王府冷清,怎麼不來謝府。」
李汝魚笑道:「您現在應該知道了,我今夜大概是睡不成的。」
謝琅仔細打量着這位年輕人,笑得嘴巴都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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