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仔細想想,既然謝晚做了這麼瘋狂的事情,他在沿途肯定還會有埋伏,想逃到陽關,幾乎不可能。」
聽着顧留白充滿戾氣的話語,厲溪治並未因此動氣。
他只是看了一眼裴雲蕖,輕聲而堅定道:「我會死在你和小姐之前。」
「你放心,我也不會讓她死在我的前面。」
顧留白平靜道:「謝晚一定會毀滅很多證據,只有她活着,才有可能給這裏戰死的人找回公道。」
「真的要留在這裏?」
陳屠走到顧留白的身邊,突然莫名的笑了笑,用唯有顧留白和他自己才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別人不一定走得掉,但你和龍婆、陰十娘,你們要走絕對溜得掉,你該不會是想讓裴家人吸引注意,然後你自己偷偷溜掉?」
「不要總是自以為是。」
顧留白心情並不算好,所以他並不想在陳屠身上尋樂子。
他看着陳屠冷笑道:「我做這種事之前不會和你一樣想着什麼唐人就一定要守唐人的城,我的道理很簡單,我不是那種吃了虧就要忍着的人,誰想殺我,就要準備先掉兩層皮。在這種地方,長生天都不能欺負我。謝晚對付我,我就要壞他的事,我朋友在這裏,我就不能丟下我朋友走。」
陳屠嘿嘿一笑,也不和他辯駁。
「你要幫我一個忙。」
顧留白都懶得看他,他走到裴雲蕖的身邊,「幫忙把馮束青找來,讓他站在許推背的旁邊,保證這座城裏的那些將領不會給許推背添亂。」
裴雲蕖點了點頭。
她看向站在城牆上的那座肉山。
「來啊!你們這群腌臢貨,嘴裏塞青粉,屁股上生蛆的吐蕃小兒,來一個夠膽的和老子決一死戰!」
「老子當年去你們吐蕃幹了幾個娘們,沒一個生出好種!」
「一群狗樣的東西,只知道偷雞摸狗,等落在老子手裏,老子親自牽着狗給你們配種!」
城牆上的許推背已經貌似癲狂,他揮舞着陌刀,將積蓄的鬱悶不斷罵出來。
顧留白的判斷沒有錯誤,距離近了之後,很多人都已經看清楚,那些舉着火把呼嘯而來的,正是吐蕃騎軍。
鎖甲、綠沉槍。
沖在最前的騎軍之中,大量的出現了這種標誌性裝備的吐蕃將領。
這些原本應該大量位於中陣的吐蕃將領根本沒有覺得危險,因為雙方的兵員數量太不對等了。
黑沙瓦此時城中所有能夠戰鬥的軍士加起來,最多不會超過三千。
十倍以上的軍力碾壓,所要考慮的只不過是儘可能的少死幾個人,在這些身穿鎖甲,手持綠柄長槍的將領眼中,黑沙瓦不是座城池,而是一頭隨時待宰的羔羊。
還是一頭烤好了的羔羊。
但這種好心情還是被城牆上的許推背給破壞了。
「芒布芝,這個人的頭很大,我要用他的頭顱做酒杯。」
「贊卓將軍,你看錯了,這人只是身子胖,他的頭太小,連給你做尿壺都不配!」
一陣放肆的哈哈大笑中,數百騎以風捲殘雲之勢沿着大道就朝着西側的城門沖了過去,箭矢如飛蝗般朝着許推背涌去。
數名扛着厚盾的軍士將許推背護在身後,皮盾上發出令人心悸的撞擊聲。
因為根本不知道有敵軍來襲,所以外面野地里都沒有潑灑鐵蒺藜,越來越多的吐蕃騎軍肆無忌憚的在城牆外的野地里來回奔跑,不斷射箭。
箭矢悽厲的破空聲和箭簇撞擊城牆的聲音密集起來,連那种放肆的大笑聲都仿佛透過了城牆,就在耳畔響起。
看着走在自己前方,平靜思索着的顧留白,裴雲蕖因為自己之前的恐懼甚至感到了一絲羞愧。
「這許推背能當大任嗎?」
看着在盾牌後都時不時暴躁地探出頭的許推背,她總是覺得不太妥當。
「其實這種時候,哪個將領來指揮都是一樣的,關鍵是要足夠強悍。我只知道許推背不會有變化,即便城破,即便受傷,他一直會這麼強悍,這是他心裏期待的結局。如果不能活着離開這裏,這是他一生最高光的時刻,沒有人會比他更享受這種戰鬥。」顧留白頭也不回的說道,「而且在這座城裏,站在那裏做一面旗幟,已經是最簡單的事情了,我們其他人要做的事情,比他難得多。」
「混賬東西真囂張啊!」
裴雲蕖覺得顧留白的言外之意是,現在最難的就是他了。
哪怕此人精於計算,就一定能夠調度整座城的人手,就擅長大軍作戰?
顧留白的這種態度,讓她覺得受到了侮辱。
她停下了腳步。
「我需要你站在我的身邊,我需要你幫我。從現在開始,需要讓整個黑沙瓦知道,裴家的二小姐在這裏,她會和這座城共存亡。」
顧留白轉過頭看了她一眼,所說的話輕易的讓她所有不滿抹去,然後又輕而易舉的點燃了她渾身的熱血,「你不用和我解釋,我知道除非將你打昏過去,否則就算能逃回陽關,你也不會離開這裏,因為按我了解,你們裴家的那幾個長輩,絕對不會容許這座城裏的人都死絕的時候,你卻還能逃到陽關去喊救命。如果換了你在陽關,有另外一個裴家的人這麼做,你也會親手射死她!你們裴家的將領,也做過五千對陣五萬的事情,你身體裏流淌着的是裴家的鮮血,你的驕傲,絕對不容許你做出這種臨陣脫逃的事情。」
若是在平時,裴雲蕖說不定會覺得這個混賬東西拍馬屁拍的噁心,什麼你的驕傲之類的很肉麻,然而此時,她只覺得顧留白每一句話都是她的心聲,顧十五這個混賬東西,是她的知音!
她很想哭,但是她忍住了!
裴家的人,死都不能在敵人到來的時候哭泣!
「我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我已經安排人暗中把所有戰馬放出來,然後準備把糧倉燒了。這些事情要顯得不是我們做的決策,否則如果戰馬損失太多,你將來就算能活下來,也撈不到多少好處。從現在開始到城破的這段時間裏,你和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儘可能的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之中,我們在黑沙瓦城裏找那些畏戰的,找到一個殺一個。」
顧留白森寒的殺氣讓裴雲蕖都感到有些窒息,她鬆了松自己的領子,卻又和顧留白靠近了些,輕聲問道:「為什麼放戰馬和燒糧倉?」
顧留白道:「破城之後的巷戰,一定要足夠亂,我們兵員太少,這些戰馬若是在城中到處橫衝直撞,會比很多軍士都有用。哪怕同樣撞死人,踢死人,吐蕃人死的也比我們多。吐蕃人的行軍口糧是肉乾和炒制好的一種糧食粉末,這也是他們突襲的法寶,因為不需要燒火做飯,不會被人輕易發現蹤跡,但按照之前的軍情,為了保證騎軍的速度,他們帶的行軍口糧不會太多。」
裴雲蕖瞬間聽懂了,「他們肯定覺得能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