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布芝身周的十幾名吐蕃戰士仿佛自己也中了一劍。
在過往的征戰之中,芒布芝的強大已經如祖先的囈語一樣烙印在他們的靈魂深處,就算是那些傳說中的魔鬼復活,他們也覺得芒布芝能夠和它們斗個幾百回合。
他們根本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然而再朝着對方退卻的小巷看去時,他們卻連追擊的念頭都無法產生。
煙霧之中有兩條赤手空拳的身影一閃而沒。
綠眸,赤手空拳的兩個長安官員…這些東西漸漸匯聚成巨大的陰影,如山一樣壓在他們的身上。
厲溪治渾身都是冷汗。
他比親身涉險的裴雲蕖還要緊張。
陣前獻俘,拿裴家二小姐去釣魚,這種事情他想都不敢想。
跑回來的裴雲蕖卻是一點害怕都沒有。
怕什麼,按照顧十五這混賬東西的算計,還有一大堆戰馬在等着這些吐蕃人呢。
要是那些吐蕃人烏泱泱的追過來,一群之前被攔在巷子裏的戰馬
很快就會堵住他們的去路。
「厲溪治,看到了沒有,我們殺掉的這個吐蕃狗將軍好像是個大將。」
看着一臉興奮的裴雲蕖,厲溪治艱難地咽了口口水,「這人可能是吐蕃先鋒軍統帥…芒布芝。」
芒布芝?
裴雲蕖腦門又是轟的一響。
她來不及思索,下意識的出口,「你怎麼看出來的?」
厲溪治苦笑道:「藍翎銀星,他帽子上的那些翎毛,都是這種顏色,吐蕃人傳說這是他屠了吐蕃祖山裏的魔鬼之後,用魔鬼藍色的鮮血染成的。」
「真的?」裴雲蕖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顧留白。
「那純粹瞎扯。」顧留白說道。
裴雲蕖鬆了口氣,心想果然是厲溪治這狗東西看錯了,芒布芝是讓唐軍吃了幾次敗仗的罪魁禍首,吐蕃的巨頭之一,這樣的人……
但她還沒有想完,就聽到顧留白接着說道:「芒布芝頭上的那些翎毛就是用青黛石磨粉染的,這些吐蕃人老喜歡用什麼神神鬼鬼的東西來嚇人。」
「不是。」裴雲蕖呆呆的看着滿臉鄙夷的顧留白,「你說瞎扯,不是說厲溪治瞎扯,是說這帽翎是瞎扯,我們殺了的,真的是芒布芝?」
顧留白點了點頭。
事實上他都沒有想到自己運氣這麼好。
吐蕃語他也會一些,這種陣前獻俘的陰招,也只有在這種混亂的情況下才有可能試一試,至於能殺到誰,那只是看這個時候誰正巧撞過來。
誰能想到這個時間點正巧撞上親自來督戰的先鋒軍大將芒布芝?
這運氣委實有些好。
局勢變好了呀。
……
如昆、赤桑等數名吐蕃名將此時也到了黑沙瓦東門外。
無論是他們,還是這支吐蕃大軍的最高統帥,在城外曠野停駐下來的贊卓,此時哪怕再遲鈍,也都發現形勢很不對勁。
小小的一座黑沙瓦,至少已經湧進去了五六千吐蕃勇士,但是現在這種推進似乎有些推不動了。
西邊那個癲狂一樣的死胖子沒有解決掉。
戰場上從來都是所向披靡的裘布竟然死在了那個胖子的刀下。
城中此時都似乎出現了一個他們無法理解的風暴漩渦,似乎有什麼不對勁的東西正在影響着芒布芝的先鋒軍,讓他們陷入泥潭一樣無法動彈。
正想派幾名修行者進去找芒布芝問問到底怎麼個事的時候,如昆和赤贊感覺到前方就像是突然出現了一股洶湧的潮水。
有許多聲音就像海浪一樣湧來。
「芒布芝將軍死了!」
「芒布芝被刺殺了!」
芒布芝死了?
如昆和赤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誰要是在這種時候開玩笑,絕對被砍成十七八段。
然而這不是玩笑,那種由恐懼、震驚和無法理解匯聚而成的洶湧氣息,已經拍到了他們的臉上。
他們瞪大眼睛看着前方這座城裏涌動着的煙霧,那裏面似乎突然出現了一隻巨大的妖獸,張開着大嘴等着將他們也吞噬掉。
……
這些個吐蕃雞!
裴雲蕖朝着芒布芝屍體所在的方位吐了口口水。
有鮮血濺到她嘴裏了。
她跟着顧留白,一直覺得很輕鬆。
這感覺不像是陷在一座被敵軍控制的城裏面,倒像是在和一群人在捉迷藏。
但到了糧倉外不遠處的時候,她就發現這裏是不同的世界。
糧倉外的主道上到處都是屍體。
鮮血和橫七豎八的屍體一直朝着糧倉深處蔓延。
血腥氣甚至徹底沖淡了刺鼻的煙味,每走幾步,腳底就被破碎的臟器黏住。
依舊是文士裝束的陳屠如鬼魅一般出現了。
顧留白一眼就看到陳屠已經掛彩了。
他的左臂和腹部都包紮了起來,隱隱透着血跡。
「你們殺了個大將?」還沒等顧留白開口,陳屠便已經直接問道。
「吐蕃先鋒軍的大將芒布芝正好被我們殺了,這些先鋒軍會亂一陣。你傷怎麼樣?」顧留白飛快的說道。
「中了一箭,被切了一條口子,不妨礙。」
陳屠面色凝重的往南邊一處點了點,「我們要馬上退到那地方去,如果不是你們恰好殺了那個大將,這邊已經守不住了。」
「那是什麼地方?」顧留白問道。
按照他的想法,陰山一窩蜂這些人是要往西邊靠的,他寧願先放半座城給這些吐蕃人,也要儘可能保證西邊能夠佔據優勢和主動。
「那裏有比這還大的庫房,尤其很多庫房之前已經清出來了,有很大空間,我可以想辦法再殺一批這些吐蕃人。」陳屠也飛快的說道。
顧留白點了點頭:「好,要儘快退往西邊,這些吐蕃人之前輕敵,就只會採取正面橫衝直撞的戰法,所以攻打這糧倉也是正面來,但接下來他們肯定不一樣。只要第一批吐蕃人死在你那,他們肯定會把你們圍起來。」
陳屠也點了點頭,「知道。」
顧留白道:「誰在弄這些戰馬?」
「徐七。」
「不能輕易弄死戰馬,這些吐蕃人似乎有所顧忌,如果戰馬大量死亡,他們沒了顧忌,我們堅持不了多久。傷亡情況怎麼樣?」
「我這邊許推背的老兄弟還剩下三個,邊軍剩下八九個人。一共死了有三十多個。」陳屠道:「我們這夥人裏面,除了我和杜哈哈之外,其餘人沒掛彩,杜哈哈傷勢不重,就是有點脫力,要歇息一會。」
厲溪治此時又是處於一種渾身冰冷和發麻狀態。
他已經飛快的查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