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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宴的排場頗是盛大,入宮前夕,長寧公主讓人備了給冉煙濃的衣裳,海棠紅穿金絲繡面的褙子,外頭排穗的雙花捻珠絳紅釵裙,冉煙濃生得明艷,穿上一身華裳更襯得人比花嬌,長寧公主都覺臉上增了幾分光。
但臘月二十八這日,長寧公主領着一大一小兩個不省心的孩子入宮時,自個兒卻被皇后傳喚了過去,說上回又折騰出一套新棋譜,要與公主對陣幾局。
長寧留下一雙兒女,讓冉橫刀帶妹妹,隨明蓁姑姑一道先入席。
家宴上公務繁重的冉秦是不便出席的,也正因平素嚴厲愛板臉的父親大人不在,冉橫刀拽着妹子的手,三兩下就逃脫得沒了影,明蓁跟在後頭大急,但老胳膊老腿的卻追不上。
冉煙濃被哥哥拽着小手,不明白他拉自己過來做甚麼,轉眼到了宮苑深處,只見一眾群芳在水榭涼亭裏頭聚會。
隔了一重颭灩水波,只見曲折迴廊上,三五少女,踢毽子的,投壺的,學帶簪花的,刺繡的,足足十幾人,眾星拱月地簇擁着一個滿頭珠翠玳瑁、一身如紅香綠玉的嬌艷女郎。
「怎麼是她?」冉煙濃貓着腰鑽入小灌木叢。
她慫。
而且慫得不能讓死對頭知道。
冉橫刀哈哈一笑,唯恐天下不亂地也跟着蹲下來,用手指點她的鼻子,「原來你也怕?」
怕那倒是不怕,靈犀公主人雖跋扈,愛欺負她,嚼她舌根,但不是不講理的人,動口不動手。只是她得罪了一兩回後,謹遵母親長寧教誨,日後見着靈犀便繞道走。
冉煙濃推了她一把,嘟着唇道:「刀哥,你明知道靈犀同我有過節。」
她自然不懷疑刀哥想不開看中了表妹皇室公主,只是這群鶯鶯燕燕里,也少見的有真知書達理、端莊溫柔的妙齡女郎,冉煙濃托着圓滾滾的下巴,輕聲問:「刀哥喜歡誰?」
妹妹直白得令人嘖嘖稱嘆,刀哥非常心滿意足於自己的「嚴加管教」,總算叫這一棵姣好的娃娃草長成了歪脖樹。
他翹了嘴角,頗有幾分得意,「上回同尚書令的兒子打了一架,他把他妹妹輸給我了。」
「這……」冉煙濃稱嘆,「怎麼還拿人作賭?」
這當然是玩笑。
冉煙濃知道,倘若刀哥真敢為了一樁令人啼笑皆非的賭約強佔人黃花閨女,阿爹一定用它那根威風凜凜的馬鞭抽斷他的反骨。
冉橫刀笑着摸她的腦袋,「你不懂。我們原本打賭,誰輸了脫掉褲衩在上京遊走一圈。他輸了耍賴,用妹妹抵債。說他妹妹生得不輸我妹妹,我不服,偏來看看,他的牛皮是不是吹破了。」
於是順手把自己唇紅齒白、嬌艷絕色的妹妹拖過來,方便比較。
冉煙濃從小聽人說她美,有些事聽習慣了,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了。她只是覺得無聊,還不如回去背她的《古詩十九首》。
湖風一陣盪來,蓮塘殘荷仰倒分拂兩畔,數縷女兒暗香一道隨着微風蕩漾來,脂粉幽芳,熏得人骨頭欲醉。
冉橫刀借着樹叢打掩護,只見靈犀公主正擱筆,露出紅潤笑頰,「快來看看!本公主的新作!」
於是幾個貴女紛紛湊上去,跟在一旁吹吹捧捧一番。
靈犀趁她們稱讚時,眼風四下一瞟,見還有人沒過來,一個杏黃織錦貂裘的少女,溫婉沉靜地繡着她的花,她憑欄而立,姿態仿佛不管怎麼擺,都自能端莊。那是因為這個少女本身便氣質溫婉,儀態風流。
靈犀眼波一暗,「阮瀟瀟,你怎的不過來?」
繡花半日了,也沒見到繡出什麼東西來。
靈犀很是不悅。
聽得「阮瀟瀟」三個字,冉橫刀瞬間血液倒流,是了是了,這是尚書令的千金。
他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痴瞧着阮瀟瀟。
那少女只可見漆紅柱子邊的一道倩影,一身杏黃衫子,只瞅得見側臉,裝束打扮都較人不同,阮瀟瀟顯得格外清瘦些,與他妹妹的富雍嬌態、牡丹國色不同,顯得弱柳扶風,楚楚可憐。
靈犀眼尖,一把掃過來,趁着她還未轉過頭來,冉橫刀精明地一把扭過脖子,趴了下來。
但稍稍晚了一步。
靈犀厲聲叱道:「什麼人?」
她這扯着嗓子一喚,身後的貴女紛紛花容失色,一道兒擁上來,表忠心、表姐妹情深地護住了公主,連阮瀟瀟也不禁微微抬起明眸來。
只見那花叢中,一個明媚的少女,腳步踉蹌了一下,然後恢復鎮定,嬌憨地一笑,信步而來。
靈犀立時臉色一沉,這是她的冤家。
這個冤家生得嬌嬌艷艷,但偏又不是擺在屋子裏的名貴花種,而有種張揚的熱烈,是在野外數里荒原,也能一見之奪目的焰火。
就因為從皮膚到身材,靈犀都被完虐。從小到大,她很不喜歡冉煙濃。
第一回,她們閨中密友在水榭里聊天。
誰的簪花好看,誰的衣裳華貴,她們談論了小半個時辰。
直至冉煙濃一襲荷綠曲裾輕煙素襦飄過,十分從容,且不施粉黛,只梳了簡易的鬏鬏頭。仿佛信馬由韁,但說不出的姿態閒逸瀟灑。
靈犀暗恨,狠狠批了冉煙濃的裝束。但心裏不能不承認很好看。
第二回,她們全換了淺色紗衫,包括靈犀,且又聚在涼亭。
她們開始談論誰的衣衫最輕最薄,誰的妝容最淡雅好看,誰的髮髻最英氣。
直至冉煙濃又走過,換了一身璀璨的大紅緞面飄逸長襦裙,腳步輕快,別有一分妖嬈,宛如壁畫之中神光奕奕的飛天。
靈犀帶頭,十幾個名門貴女在背後說了冉煙濃的壞話。
然後她們又改換回了華裳。
因為她們悲劇地發覺,好看的不是衣裳首飾,是人。
先天不足,後天自卑,那自然是拍馬也追不上那個明艷照人的小美人了。
此時冤家路窄,靈犀見到冉煙濃,眼底兩簇火苗燒得旺盛起來,嘴酸不溜溜地問道:「表妹鬼鬼祟祟躲在樹叢里看甚麼,沒的我以為哪家的夯貨登徒子鑽進來了。」
夯貨躲在灌木里捂着鼻子打了個噴嚏。
靈犀嘴巴毒她不是第一天領教了,但冉煙濃也很無辜,她是因為刀哥露了馬腳而被他一把送出來背鍋的替罪羊。刀哥很不仗義。
冉煙濃擠了很久,才對靈犀公主擠出一分得體的微笑。
然後,她低下了腦袋,笑吟吟道:「我的老鼠好像跑進亭子去了,我跟來找的。」
「老鼠!」
眾貴女嚇得亂顫,四處推搡着找老鼠。
他們不介意在靈犀面前宣誓耿耿忠心,但老鼠真的是每個高貴女人的天敵。連方才還從從容容繡着花的阮瀟瀟都悄